小冒坚持原创的445天 2020年第7本专业大部头书籍,论一个想认真写影视剧评的娱乐博主的自我修养。
社交媒体连续被《寄生虫》刷屏,这部由韩国导演奉俊昊执导的作品,在奥斯卡上包揽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国际影片(最佳外语片)四项大奖。这也是奥斯卡最佳影片首次颁给一个非英文电影。
早在去年收获金棕榈的时候,我就看过一次。能实现口碑,奖项,人气的三赢,让韩国电影从小众走向大众,韩影自审阅制度改革20年来的稳扎稳打,突破自身局限条件的创新,真的让世界对他们这个电影界的后进生的逆袭大为惊叹。
这一次,我借着阅读电影专业的教科书《认识电影》,试着跳出普通观众只看故事的习惯,用电影语言重新去欣赏一下这部不晦涩,又精彩,还能引发深度思考的电影。
作为普通观众,我们可以感受到编排,演员,镜头,叙事节奏都很出色,但具体为什么出色?
好的电影,其实有大量的留白,不靠浅显直白的对话场景,不会刻意地平铺直叙。而是需要观众依据着线索,找寻答案,激发更多的感受。好电影的高级感,就在这些太容易被忽视的细枝末节中。
(一)摄影
1.镜头
电影镜头(shots)的差异取决于景框能容纳多少素材。镜头大致可以分为六类:
大远景:多半是外景,从约400米的距离拍摄。在史诗电影最为常见,描述不以某个角色为主的大场面,比如战争片,历史片等等。
远景:描述最为暧昧不清,一般是观众距离正统剧场舞台的距离。也可以理解为“全景”。
全景:可以容纳角色的整个身体。人物在景框中“顶天立地”。
中景:囊括了人物从膝盖或腰部以上的身形。中景较重功能性,来展现连续运动,对话,或者说明性镜头。常见的中景,有两人镜头,多人在一起的“三人镜头”以及“过肩镜头”——对话中,一个人背对镜头,一个人面对镜头。
特写,大特写:顾名思义,就是集中在很小的物体上。比如人物的脸,是特写;某一个五官,就是大特写。
包括《寄生虫》在内的每一个成熟完整的电影,都熟练运用着镜头语言,默默掌控节奏。这也是电影和电视剧,小视频最明显的差距——丰富的镜头语言形成的层次感,高级感。大量叙事的中景中,用特写不言而喻,用远景对比烘托,观众的心理始终跟随电影的节奏。
2.角度
电影对人和物体的拍摄角度,常常代表了一种态度和氛围。有时候,能观察到角度的变化,尤其是细微的变化,感官会完全不一样。
电影有五种基本镜头角度:
鸟瞰:
从被摄物的正上方往下拍,显得无比卑微或无害。
也就是为观众制造了“上帝视角”。
俯角:主宰感没有鸟瞰极端,不太能展现速度感,强调沉缓的感觉。被摄物的重要性减小,会被环境掩盖。
水平:平等视角,不带主观色彩,中性的镜头,交给观众自己去感知判断。
仰角:增加被摄物的高度,重要性,强调速度感(动作和暴力镜头)。渲染庄严,恐怖,压抑氛围,压制观众,造成观众一定压力和受控制感。
倾斜:动作性的主观镜头,展现紧张,动作或事件的翻转等。
《寄生虫》开篇穷人家长子应征英文家教的情节,他从一开始编造文凭的局促,被难以想象财富的震惊,到顺风顺水欺骗单纯女主人变得洋洋自得,主动计上心头,用另一个谎言推荐妹妹入驻时,明明是欺骗方占据主动,可镜头却巧妙将他放在楼梯的下端:
即使是讨巧,妄想鸠占鹊巢;表面上还是人与人的平等平和的对话,女主人也很客气,但巧借台阶,展现了女主人的居高临下——撼动不了的决策权和地位。
这样的人物关系位置非常多:
整个电影的动线,穷人家永远在“下面”或往下,而富人则越上越高。不管是台阶,房屋,还是社会地位,生活水平。
3.光与影
灯光明亮的高调氛围用于欢快的场景,喜剧和歌舞片等等;相反,低调昏暗的灯光,更适合惊悚,压抑,悬疑的片段。光影的运用和切换,更具有戏剧性,尤其是藏在黑暗处的故事。
全剧第一次高潮转折,富人家突然回访,造成穷人家慌乱躲藏:一家三口只能如蟑螂一般藏身在黑暗的桌底,等待夜深人静出逃。一瞬间由孩子亮起的一道手电筒光线,只能照亮富人一家:穷人就狼狈地趴在黑暗里,一动不动——他们从来看不见,因为他们也不关心。
4.色彩
色彩是最容易影响感官的视觉效果——富人家是对比度极高的鲜亮彩色,而穷人家只有单调的灰败。即使短暂的美梦里,穷人主宰下的豪宅依然是日渐昏暗的夕阳西下,终将破灭。
(二)场面调度
著名导演马塞尔·卡尔内说过:“构筑影像时,我们得像绘画大师对待画布般,考虑其效果和表达方式。”
电影导演将场景人物按三维空间理念安排,经过摄影机,变成了二维的影像。电影里的空间,就像是隔着摄影机的平行世界。优秀的场面调度就显得尤为重要。
系统化场面调度包括15种元素:(1)对比最强的区域(2)灯光风格(3)镜头与摄影机的距离(4)镜头角度(5)色彩(6)镜片/滤镜/底片(7)对比次强的区域(8)密度(9)构图(10)形式(11)景框(12)景深(13)演员的位置(14)表演位置(15)距离关系。
《寄生虫》为人津津乐道的隐喻和悬念,集中巧妙地藏在这里:
1.取景框
导演通过取景框,只选取杂乱事物中的部分展示给观众,引导着观众去关注容易被忽略的线索。被摄物在其中的位置,也凸显了重要性和主观态度:分为上部,中央,下部,尊重度依次下降。
除此之外,巧妙利用取景框外面的空间,增添遐想:比如《寄生虫》中发现了地下室的一道门,门能引起的悬念,全在门后那个空间里——因为看不见,所以神秘。
2.构图与设计
被赞誉的穷人家漫长的雨夜落跑镜头,电影的画面也像拍照,会通过各种线条和结构,引导视觉去关注对比最强烈的区域。单纯的线条运用,也能使本来平淡无奇的场景变得观感舒适,或强烈震撼。
(三)剪辑
电影之父格里菲斯是第一个将艺术带入电影的人,创造了“古典剪辑”——比起简单的连续性,强调戏剧性和情感。从他开始,电影学会了“藏”:
用特写来做心理描写,用微表情和肢体代替语言,将动作拆分,交代更多细节,有意识引导观众的反应;巧用镜头和角度,强化,连接,对比,平行,不断改变感官。
以《杀人回忆》惊艳四座的奉俊昊导演,最擅长的就是将答案巧妙地藏在观众眼前,你知道会转折,你却不知道会如此转折。
如果一部电影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匀速运动,就看不出起承转合和重点。
影片的前半段,穷人家4人入侵的过程,依次快进,充满了戏剧张力,只强调荒诞的手法,略去过程对话,又不显拖沓重复——越来越快的节奏,也预示着骗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也越来越胆大妄为:
每个人都有向上攀爬的欲望。当欲望超出了能力,自以为是,把别人当成傻瓜利用,误以为一切可控——人就是这样,先变蠢,再变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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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电影 (插图第12版)
作者:[美]路易斯·贾内梯(Louis Giannetti),译者:焦雄屏 后浪
当当
(四)声音和特效
从默片时代进入有声电影,电影就不再是单纯的视觉享受了。BGM一出,观众都知道“要搞事”了。比如闻名的日本恐怖片,就是因为闭上眼还是瑟瑟发抖。而音效与剧情的无缝连接,也能预示将要发生的事。《寄生虫》紧张刺激地逃出情节,结尾处出人意料的转折点,仿佛一出黑色幽默,欢快中戛然而止,后续剧情的反转让人心情更悲伤沉重,对比更强烈。
而特效是帮助视觉完成人类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非常震撼。但大家应该看不出,《寄生虫》也是有特效的,豪宅只有一层,二层全是特效。
(五)表演
有口碑的韩国电影,从来不缺少演技精湛的好演员。不管是大咖还是新秀。
影帝拿到手软的宋康昊,擅长打造有着自己故事经历,复杂冲突的小人物。他这次饰演穷人家一家之主,演技生动流畅,真的演出了一个小人物“无存在感”——唯唯诺诺没那么大野心,所以在自己家中也显得不突出,因为觉悟不够彻底,迫切感也没那么强烈,所以才有了最后的极大反差。不是无感,只是没有爆发。
富人家男主人李善均,也是演技过硬的影帝级大叔。
以往的形象总是温吞,比如在18年我心中的十佳剧丧愈系《我的大叔》里就出演了一个压抑的人善被人欺的老好人。独特的声线,冷酷起来也不手软。明明看似有爱的一家之主,实则是对全家的无声压制掌控——不听话的儿子,包括家里的狗都是围着他转,这是绝对的权威。看似对人无架子,但就像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压榨着,享受着,唾弃着,高高在上,怒其不争着。
三个中年女人一台戏。白富美女主人,两任暗藏私心的保姆,人物关系非常简单,就这么几个人物,却非常丰富地展现了,不同阶级之间的对抗,以及同阶级之间的相互欺压。
韩剧韩影里有大批熟悉的陌生人,这些黄金配角的精彩演出,为整部作品添色不少。他们成为不了明星,却是令观众非常放心的好演员。
(六)意识形态与隐喻
导演机智地选择全世界都能看懂的切入点,进行文化输出。能被理解,才能被接受和赞颂。
贫富差距在电影里绝不罕见,比如《雪国列车》:
《寄生虫》通篇都在强烈对比着显而易见的巨大物质和精神上的鸿沟。细思之下,真的这么简单吗?我更倾向于导演在用中性的眼光,不评判不预设。
穷人,为了摆脱生存困境,不择手段沾沾自喜,谨小慎微的精神紧绷和自卑,还有那偶尔的清醒自知,让人对最终的无可收拾,唏嘘不已,全片的“无力感”都源自这里。
富人家,又做错了什么呢?他们待人客气出手大方,甚至单纯好骗,享受靠的也是辛苦打拼来的财富地位;但潜意识里,他们也将阶级划分得清楚,一旦越线绝不留情。心安理得享受着,然后暗自嫌弃——那股“穷”味,挥之不去,难以忍受。
他们看似亲切,却连平等的聊天都觉得是冒犯,将自己的小圈子牢牢圈住,穷人能短暂占据的不过是片刻的物理空间。
能简单评判谁好谁坏吗?犯人好抓,造成悲剧的罪魁祸首又能说清楚道明白吗?
唯一清晰的感受,就是阶级固化将人分等级,牢牢放置在那个位置上,那艺术化的悲剧,不也是现实中的冲突和矛盾的极端体现。
《寄生虫》除了选取共性的社会问题,也巧妙抓住了自己国家的痛处:
比如很多人还是生活在逼仄的半地下,屋塔房相比之下都是优越;
比如激烈的升学竞争,教育焦虑;
比如他们在强烈的民族自信和依然选用进口产品的矛盾,细思之下,两个小时传达的信息量,太值得回味。
用电影语言拆解电影后,感受比第一次还要深刻。
作为一部完成度成熟,套路娴熟的商业化电影,《寄生虫》实现名利双赢也情理之中。
有人觉得过誉:比如虽然拿到了最佳剧本,但实在有待推敲:打入过程太荒诞。
觉得他不够好的犀利评价里,我觉得有一种态度很中肯:电影应该要有微光,在残忍,扎心,强悍,精妙,对抗,碾压的戏剧性冲突里,始终不忘记,融入哪怕很微小的真善美,怯弱,同情、温柔、犹豫,挣扎,脆弱等。那是一种无可奈何中被人遗忘和忽视的希望。
《寄生虫》是不同于其他韩式成熟的套路电影,别说一种怜悯心和包容度,这些点连看都似乎看不见。可就像导演说的这样:他不带预设,因为这个世界上很多问题不是简单能分辨黑白曲直。
一部电影的优秀之处,就是一千个人一千种戳心感受,都能看出自己的影子。
生活,更应该保留多面性,对待与众不同,与己不同的时候,适当的同理心太珍贵;学会用不同的角度审视,理解,思考,接受,才能包容,才能化解。
我的首尔八日游:
作者:小冒,热爱阅读,平均年读110+本书。
用刻意练习写出多平台10w+的野生写作者。立志通过写作改变人生,坚持工作、娱乐、阅读、写作和自我提升五不误。愿意写深度思考后剧评的娱乐生活杂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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