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断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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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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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2路到了，是砖红色，上下两层的公交车，382路是我那时最讨厌的车。

    我记不得自己究于什么原因会去讨厌一路公交车，模模糊糊的记忆晃在眼前，可能是秦柏和我分开的那次。

    和煦的阳光伴着金秋的凉风吹落身边的梧桐树，一片片落叶落下，在我和秦柏脚边打转。我时刻躲避他滚烫的眼神，被他握紧冰凉的手在微微颤抖，清澈的眉眼和那件白衬衫永远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不想走。”

  “乖。”他轻拥我入怀。

    382路到了。

  “走吧，你。”他却没有要跟我上车的意思。

  “你不走吗？”

  “这不是我要等的382路，我应该去对面站牌等。”

    我领起行李箱走上车，刷卡，找坐，没有回头，没有流泪，没有心软，没有不舍。

  382好像故意要把我们拆开一样，才短短几秒，我们的距离就从零米远变成几百米远，他停在原地，就像被抛弃的孩子。

    “奶奶，你坐吧。”

    我回过神来，看了看面前眼神清澈，一脸童稚的孩子，随口夸了两句。车开稳后，我摸了摸皱巴巴的脸，原来我老了，不再年轻了。

    今天的天气格外好，我眼神空洞的看着窗外，萧瑟干枯的树又被382路无情的抛在身后，在某一个转口，金秋的阳光洒进车内。我眯起眼又想起几年前他还在的时候，夏日阳光毒辣，他本就不高的个子还偏要我躲在他身后让我低下头跟在他后面，给我说这样就没有阳光会照我了。

    “终点站，情人海……”我回过神，拿起手杖，整理好腰挎的小花包，朝着海边走去。

        情人海，顾名思义是情侣来的地方，你要是问我自己一个人孤零零来这儿干什么？也许是一时起兴，也许是了结心里的执念和那个承诺。这儿没变的依旧是恋得火热的情侣，变了的却是几年前说好一起来看海的承诺。

  想起那年，我们还年轻，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只为看海。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对大海有格外的执着，我爱它的宽广辽阔，我爱它无边无际，我爱它海风卷着海浪向我扑来的狂野。

我挽着他的胳膊，踩在柔软的沙子上，慢悠悠的散步。

    夜幕降临，海边人散，只剩下我和他。华灯初上，周边的高楼大厦灯火阑珊，而我身边的男孩儿，是我眼中最亮的光。

    “你是我最爱的人，最重要的人，胜过家人。”我说。

    “真的吗？”他眼睛突然亮了一下，然后紧紧拥我入怀。

    我曾打过一个比喻，我说我的世界斟满了漆黑的夜，而他是一只流萤，华灯照的俗世繁华，他微弱的光却照亮了我的整个世界。

    想到这儿，我突然觉出自己的不孝，对父母说出那三个字的次数屈指可数，而这辈子那三个字都说给了他。

    “给我根烟。”

    他把刚点好的烟塞到我手上，跟我一起吞云吐雾，我看吐出的烟雾在海风中打着转。我说我想逃离这个黑色的世界，远离人群，我想去大漠的无人区。他说好，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紧紧相扣的十指，我依偎在他胸口，听他急促的心跳，笑着看眼里变成了粉红色的海。

    后来，他变成了我唯一的家人。

      我又想到了童年，在老家的樱桃树下，看着爷爷奶奶忙来忙去的身影。拾柴回来冲我咩咩叫的山羊，做饭的烟囱吹出旭旭烟雾，奶奶从菜园里摘回来的西红柿，咬一口酸酸甜甜。那些美好的回忆，我再也追寻不到了，自奶奶离开，爷爷守着老屋，整夜不寐。

      屋檐洒雨滴，炊烟袅袅起，蹉跎辗转宛然的你，在哪里。

    后来，我也像母亲走时，父亲紧贴母亲的胸口，听她不再跳动的心房。

      我感受他从未有过的冰冷的温度，去拨动他一直以来令我嫉妒的长睫毛，我贴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你这次去哪儿啊，我能不能跟着你去？”

      “这一次，你不许跟来。”他困难的挤出几个字，笑着说，“我爱你。”

    肺癌的病危通知书被我撕的稀烂，听说香烟能赶走焦虑，它把涌上心头的不安染成灰烬，然后他的肺就哭了。

      天冷了，我拿随身带的他的外套披在身上，小声说：“我好想你啊。”我点上一根你最爱的烟，看它在风中慢慢燃尽。然后眼睛突然发烫，没出息的液体从眼眶划过脸颊，落在海边，化成一地的沙石。

    夜里回到家里，我找出了几年前的一张纸，医院确诊书，重度抑郁症。纸的背面写了一句话：十七岁接近尾声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清风明月般的人。我什么都没想，我只想爱他。

    我躺在身边早就没了你的气息你的温度，冰冷的床上。我好像又重新看到了你。

    “我今天去实现那个老了再去一次情人海看海的承诺了。”我说。

    我看你只是腼腆的笑了一下，然后张开双手。

    “秦柏，我来了。”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