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崔工作忙,回家少,临近冬天,为了方便老人取暖,他在老房对面的小区里,给他租了一间二居室,集中供暖,二层,上楼下楼都方便,做了将近一周的工作,才把三爷连蒙带骗地哄到楼房。最后的借口完美得天衣无缝,他跟老爷子说,自己谈了女朋友,合适的时机会带回家给他看,租的那个房子,三爷先住着,房子需要点人气,好吧。这才让三爷觉得抱孙子看到点曙光。
在三爷住的小区里,有一个健身广场,每天早晨九点开始,会陆陆续续聚满周遭的老头老太太,张家长李家短的开始了生活的对话。各种健身器材被他们开发出各种更独特新颖的玩法。一些老人喜欢用背有节奏地去靠路边的树,让人想起一首老歌: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
他们笑称自己是“等死一族”,互相交流着某种慢性病的治疗偏方,许久没出现的老人,都会有人不无遗憾地说,走啦,上星期不在的…然后一块低头,沉默几秒,又继续聊起了谁家的添了家丁,小孩的教育,婆媳关系,还有就是不经常回家的孩子。
三爷闲着没事,收拾起打小给儿子理发的那些家伙事,在广场上摆了一个理发摊,简易的镜子挂在树上,一把从外面捡回来又修好的木椅沙发,一把手动的推子,用了十多年,定期保养,一眼看去像新的一样,散发的银光让三爷爱不释手。他给你自己做了一件白色工作服,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专业的理发师,做了一小木牌,用毛笔蘸墨写着:理发3元。
老人们花钱,节俭,反正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从大市场这头逛到那头,比较菜品的质量,形状,大小,价钱,很多时候,即使浪费点时间去处理食材,也比较优先考虑地就是价钱,一块钱包圆一堆小土豆,5块钱买一堆看起来丑陋但是味道不错的小苹果,等等,老人们说,年轻人花钱大手大脚,过的不仔细,挣钱挣不到头,但是省下的钱却是考虑是否会过日子的标准。可惜,儿女总是听不进去,时间宝贵,不能浪费。总之,年轻人总有年轻人的理由,老年人也有老年人的理论。
所以,一开张,三爷的生意还不错,有时候还会排个队,为了让排队的老伙伴们都有地方坐,三爷又从家里拿了几个小凳子。这时就潜移默化地形成了一个以理发为中心的交际圈,老头子多,所以老男人的话题就比较多。其中,还有一些离退休的中层干部,那说起话来,跟史海探秘般精彩,细节,心理,娓娓道来。
这几天,三爷听的最多的是是关于“4·21灭门惨案”。一位干部模样的老人,坐在椅子上,绘声绘色地讲起,围观了一圈的听热闹的老头老太。即使退休了,他依然还是怀念曾经被众星拱月的感觉。人,多半都是渴望成为焦点的。三爷一边理发,一边认真地听起来。
——你们知道吗?那一家人被烧得焦黑焦黑的,法医像捧了块木炭似的小心装进尸袋,拉上拉链的时候,还有粉尘荡起来。被灭门的一家,是机械局下属拖拉机厂的副厂长,主管财务,国企下岗潮时,被清除出来管理层,几年的时间里一直在闹。质疑市委喝市政府的决定不公平。听着甚少,于事无补。
——再后来,就写匿名信举报了聂卫民,跟着举报信到中纪委的,还有几大本详细的账目往来,里面的名字很多都是市里省里有头有脸的人,为了平息这场风波,市长聂卫民被双规,可还没等宣判,就听说死在看守所,你说奇怪不奇怪,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要审讯前一天,中国的事情,尤其是官场,那故事讲起来,就跟聊斋志异似的,白天活见鬼的事情太多了。
——公安局发出了内部追缉令,通过监控镜头,锁定了嫌疑人,是一个团伙。据说,领头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左腿走路有点踮,还溜肩。排查的笔录说,有人听到过他们之间的对话,是外地口音,西北那边的。
这个时候,崔三爷豁然想起在他家楼上前段时间搬来一家人,确切地说是一伙人,和刚刚描述的很像,每天半夜都能听到他们大声争吵的声音。有一天半夜他实在忍不住了,就上楼去敲那家的门,敲了好几声,都没人应。
崔三爷是个不喜欢大声说话的人,也就没嚷几句。等他回到房间,就真的安静下来了,偶然还能听到脚步走动的声音。作为一个经历过战争的老兵来说,这一切太不正常了。
一天清晨,天蒙蒙亮,他刚打开里面的门,正要开防盗门,就听到楼下乌泱泱下来五六个人,最后一个人接着楼道声控的灯光,他看到那个年轻人在下楼的时候,一踮一晃的,想受伤一样,但那张脸好年轻啊。
下午,收完理发摊。他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播了公安局刑侦大队的警民热线。宁可是个误会,也不能放掉一点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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