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重新找回写东西的习惯是最近的事,因为惊觉自己越来越缺乏人味。
高中时候是冲动的,一腔热血,誓与八股作文斗争到底,每次模拟考,作文都被阅卷组老师传看,津津有味地评价一番,然后给个不及格。在苦口婆心地劝说无果之后,老师采用了最极端的教育方式:当成反例范文读给全班,完事让我出门罚站。尽管如此,我还是坚持到了战斗的最后一刻:高考作文照旧,语文差点跌破下关。
考上大学以后,学的工科,跟文学八竿子打不着,从此告别大学语文,又因为课多贪玩,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出门撒欢,自此从文青生涯隐退至今,期间文字产出,基本为零。
最近在准备考试,久不出门,又不太上网,一天说不到十句话也是寻常。
直到前两天,我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表达的冲动。我不再想说话,不想面对任何交谈,避无可避需要发言时,直接避重就轻,擅长转移话题,从不谈及自身。
我也不再阅读,不再书写。
作为人类生而为自然媒介的作用被废止了,就像一块两极断路的电池,既没法输入,也没法输出。整个人都很空,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也在忙,也生活,也像别人一样过日子,但是从别人那里交换过来的只是时空,时空是永恒且死寂的东西,人类存在其中才赋予其特殊意味,声色光影,我称之为气,如今只有时空流淌的我,是一个没气的人。
朋友给我的定位,是一个思维奇特的逗比,我欣然接受了,有人觉得我好玩、有趣,我会感到很高兴。我是一个天性敏锐又悲伤的人,相比内心需要理智去平衡的长久伴生的孤独感和消极,我希望哪怕从表面上看,至少自己令人积极愉快,这点小心翼翼的伪饰,是来自成人世界边缘的浅薄的矜持。
因为一些亲身经历,我最害怕的事,就是被周围的人定义成一个消极广播台,我应该不是唯一的,却是极少数矫枉过正的自卑者,我一度忘了哪怕是天性乐观的人也有伤心流泪的时候,擅自把所有悲伤定义成胆怯懦弱,本意是给自己搭一个融入人群的梯子,却用力过猛,等到回过神来,梯子已经砌成了墙,而且大有逆天而去的趋势,想要推倒重来,却发现此墙质量之好,只有坚持每天费劲巴力地拆掉一两层砖,愚公移山。我就带着这墙沉默地生活在人群里,既不会受伤,也不能受伤。
我猜有很多人和我一样,在公众视野里扮演愉悦,不是为了取悦别人,也不是为了炫耀自己,而是相反的,以一种最轻微笨拙的姿态来守护一份不愿打扰他人的尊重和不愿被人打扰的自尊,却最终被这种自己刻意引导的误读弄得身心俱疲,而且造成这种现状的我们自己,往往到最后已经弄不清自己想要什么。我想要人懂?还是不要人懂?我要所有人都爱我?还是唯一的沉默的拥抱?
年轻人都是纯粹的,越长越大,越发现内心的边角空隙被一些鸡零狗碎塞满,岁月即是落入俗套的过程,小时候的理想已经很久没再想起,单纯想要什么的欲望也渐渐消失,甚至简单明了的喜怒哀乐,都懒于考量因果来去:我为什么难过,我为什么快乐,我为什么哭泣,不知所起,不知所踪。
而长大就是学会静默。生活碌碌,琐事把精力切割成碎片,忙乱除了带来疲惫,还杀死所有敏锐的感知,在无数个悲痛欲绝甚至快要忍不住痛哭失声的时刻,因为太累,因为太忙,不得不放弃用耗费能量的肢体动作表达心情,于是外表无动于衷,内心坍塌崩溃。想打一通电话,却发现不管拨给谁都有担心的余地,担心打扰,担心同情,担心被厌恶,担心被嘲笑,担心被担心。于是生吞了所有想说的话,连同悲恸喜乐一起,埋藏到只有自己知道的片方一隅,经年之后,身如钢铁,心似枯木。
而我经过思考,决定拒绝这种静默,如果讷于言,就让文字替我表达,还没有找到的答案,也要在写作的过程中上下求索。即使我是一根苇草,也还有思想。
想过返璞归真的日子,于是重新上路了。
20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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