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節氣：寒露之秋水

鴻雁來賓，雀入大水為蛤，菊有黃華

一

秋水燦燦，秋水漫漫。

該怎麼寫作？在河水漫浸了我們的桌布以後。

河浸蝕了地基，從外部將細節一一剝落。

河盛開處生物縱橫，在原野上破開道路。

秋水在地表書寫自己的語言，

以沖刷的方式和剝蝕的方式，

以沉默的方式和放蕩的方式，

以有規律的方式和野獸的方式，

大魚乘著河水，猶如浮動之島。

得而不喜，失而不憂。

二十四節氣：寒露之秋水

大魚尋找自己的命運：起先逆流，它側著身體游進海峽，

但是海峽如此狹窄，無法深入。海峽裡的雜碎們拉扯著鱗片阻止它，

大魚向東南。大魚轉身，捲動水流、漩渦、無所不知的荒謬和傷口，

大魚入海，化而為鵬，其翼若垂天之雲，扶搖而上者九萬里。

生而不說，死而不禍。

我和句子搏鬥，句子和大魚扭打成一團，大魚和看不見的希望、看得見的冬天糾纏著，

有人說：山高水長，死生契闊。

二十四節氣：寒露之秋水

二

誰說時間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

秋天下午的荒原上撒滿陽光，適合告別的好時間、好地方。

是誰，教會我寫不一樣的句子？

在高處的星星上做夢的，王子，或者老舊的留聲機，和遠方的母親。

有人規定要對生活精雕細琢嗎？

悠閒也是一種藝術。

難道不是出眾的孤獨？

讓我們成為彼此渴求的野獸。

為什麼詩人總是為風格和句式掙扎？

數學家就從不必困擾數字的寫法和星座的擺放。

現實如何欺瞞我們？

當你以為美麗而孤獨的一棵樹，

只是一張廉價風景畫，糊住慘淡的白灰泥牆。

二十四節氣：寒露之秋水

三

保持安靜！有人下令。但是麥子們剛剛認識，

麥子搖著肩膀偷笑。

寂靜在寒氣中抖抖索索地擴張著。

這是一個時間不斷坍縮的世界。一個事件不斷走向終結的世界。

事物將要在此結束，而非開始，或被製造出來。

幸好我寫作，一再地一再地寫作，使得時間被拉長了，被記住了。

季節在此獲得了意義，獲得了文字的份量和溫度，因此在我的世界裡得以延伸。

這是一個鏡像的世界，是反射、對抗、聚焦，是一邊坍縮一邊頑強擴張的世界。

有人在現實中被擠壓著，成為單薄的符號。數字代碼在行走，豐富性卻被剝奪。

我將把對窘迫現實的理解，塑造成更柔軟的形態。相信吧，美好之物堅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