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威廉,我知道你不会说话,这正是我想要的……呃……我有一个家庭,当然你可能也有,只不过我不知道这里这么多你的同类,到底哪个是你的合法配偶,当然这是我们这个世界的说法,也可能作为一个无生命物质,你有很多配偶。你知道这不是我想说的,只是在开头的时候,大家都要先打个招呼,彼此熟悉……对吧……我知道这很傻,你可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可是……我想告诉你的是,在某种意义上我和你是同类,一块石头。” 这个男人从沙滩长凳上慢慢起身,把手里的石头揣进黑色外套口袋,拍一拍,慢慢踱向远方。
威廉一路从海滩公园慢慢的朝家的方向走,好在只有两个街区,他拐过王子大街的时候看到一个漂亮的金发女郎,她正在走进一间名叫芬妮的时尚衣帽店,他对漂亮的女人总是心生警惕,又不知不觉的被她们所吸引。他摇摇头晃掉漂亮女郎的身影,他已经有十年的时间没有找过除老婆之外的漂亮女人,他应该保持,因为这就是他的生活。
威廉打开家门,一股熟悉的味道扑向他,苏珊还没有回来,家里缺了那股甜香的气味。他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厕所,关于这一点苏珊曾问过他,他说是单位厕所下班时间需要排队,苏珊白了他一眼,一个天文观测局有多忙,竟然让那么多人没时间上厕所,他只是说,也许大家是养成了习惯,苏珊皱皱眉没再追问。他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大多数人下班都要喝一杯,但威廉从不喝酒,有时候苏珊会嘲笑他没激情,对此他解释说自己酒精过敏。他打开电视,电视上正在播放无聊的综艺节目,几个男女嘉宾正在互相爆料对方的私生活,观众时不时的爆发出一阵惊叹,好像每个人都对别人的隐私很感兴趣,威廉深深的啜饮一口咖啡,把一股冲动咽回肚里,他把手插进口袋里抚弄着石头,把石头上的每个点每个凹陷都了解到,他似乎在心里默默的记下这个石头的模样,良久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起身走进书房,把石头放在一个角落不起眼的黑色盒子里,有一堆各式各样的石头静静的躺在那里。
第二天威廉醒的很早,他看着躺在他身边的苏珊,39岁的她脸上渐渐的出现一些细纹,不过这掩盖不住她的美丽,只是给她增添了一股时间的魅力;威廉想起苏珊大学时的模样,在苏珊的一众追求者中威廉不算出色,没有深厚的家庭背景,长相也很普通,平时沉默寡言,只是他是整个天文物理专业最优秀的学生;每次他约苏珊一起出去都是在满天星星的夜晚,有一次他对苏珊说:可能你正在和一个唯一知道星星为什么会发光的人约会;苏珊看起来很开心,她说:听起来很浪漫,谢谢你威廉,你让我感到很特别。威廉看着苏珊的侧脸,清晨的薄光透过纱窗把她的鼻尖点亮,像一朵绽放的白玫瑰;做一朵白玫瑰就好,威廉心想,我会用余生照看你,给予你灌溉,就像已经过去的十年,可你不必知道我,了解我,花儿不会想知道养护她的人。
我是鲍勃,我从我的祖国C国来到M国H市已经一年了,这一年间我在兢兢业业的做着我公园管理员的工作,这期间我没有接到进一步的指示,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专业的叫法是“潜伏”。可就在昨夜我接到了第一个明确指令:监视一个叫威廉的人,并从他那里获取情报。干我们这行是冰山原则,表面上看起来永远只有百分之二十,只要你往水下看一眼,你才能明白你的工作量是多么的巨大。于是我开始了我的工作,我先看了所有关于威廉的简报,发现他是M国H市某大学的天文物理专业高材生,不过这只是表面,另一面他被吸纳进一个叫做“孤独者”的计划,负责监听M国国防部的高层,以确保国防部高层的忠诚性;也许是威廉高材生的身份很好的掩盖了他的窃听者身份,也许是他的性格使然,早在大学二年级他就开始接受窃听训练,以及参与升级窃听装置的研究;当然我了解了他的全部,包括他的家人。他的父母都是最普通的小学教师,母亲教授文学,父亲教授物理。他的爱人苏珊在一家广告公司从事策划工作,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但他们没有孩子。我花了一周的时间跟踪威廉,尽可能的弄清楚他的生活规律,大部分事都乏善可陈,只有一件让我感到惊喜,他会在周一下班之后一个人来到公园海滩边,坐在长椅上呆大约一个小时。我以前的确没有注意他来过,他太过普通,我不能判断这是偶发行为还是他的生活规律,于是我继续跟踪。
三周后,我弄清楚了,威廉会在每个周一都来沙滩长椅上坐一个小时,从他下班算起,到他从长椅上起身,每次时间差都不会超过五分钟,我很想弄清楚他到底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干什么。这期间,我试图接近他,又不敢靠的太近,我几乎看到他张嘴说些什么,可来来去去的潮汐声会吞没他的话,我决定在长椅上装一个窃听器。
当我第一次从窃听装置里听到威廉的声音,我还是感到惊讶,一个连面目都极其无趣的人,他的声音竟然如此的富有情感:我是威廉,今天我想直接开始,我想我不必费心的去介绍自己了,以后你就会了解……今天我知道菲兹先生有一个情妇,我想不到他那样的一个人怎么也会有情妇,当然我不是说他不应该有,相反在我所有接触过的“不锈钢”里几乎各个都有情妇,但菲兹先生是那么古板就好像一块砖石,而他和罗丽太太看起来又是那么的恩爱,罗丽太太看起来是那么的和善……可能你不知道那次在古德将军的酒会上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罗丽太太;唉,真是想不到,遇到这种事我必须要报告上级,你是没看到克劳德博士的表情,他就像吃了一片酸柠檬,酸的他咧开嘴说:我们要把这个女人查个底掉。我们从很久以来就变成了“处理后事”的人。接下来是长久的静默,只有海涛声此起彼伏,接着是慢慢消失的脚步声。我不知道威廉的这些话是说给谁听的,我能确信的是当时他身边没有任何人,也许他在个某个人通电话,关于“某个人”我要弄清楚。
当威廉再一次来到长椅边坐下的时候,我决定冒一个险,事前我把一个小舢板舟放在离沙滩椅不远的海滩上,在六月的海滩上有很多人租舢板下海。在威廉坐下十分钟后,我装作收舢板慢慢的走过去,我绕过长椅借机观察着威廉,我发现他并没有戴耳机,也没有看到手机之类的通讯设备;威廉很警觉,他同样回过头看我,我跟他打招呼,示意他我来收舢板;在我拖走舢板的过程,我表现的很吃力,毕竟我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很瘦弱的人,这让人一点都不感到奇怪,我问威廉能不能帮个忙,他看起来有些不情愿可还是答应了;我看到他把一块石头放在长椅上,起身向我走来,我有机会更近距离的观察他,我再一次仔仔细细的审视他,我确定他身上不会有任何的通话设备,为此我在身上装了一个反侦听装置,只要有任何的通话设备或者窃听装置在工作的情况下靠近我,都会发出微小的震动声提醒我;威廉可能感觉到我在看他,我说:您外套上的胸针真漂亮先生,让我想起了我的妻子,她也曾经送过我一个一模一样的。他说:谢谢,这的确是我妻子给我挑的。我说:您真幸福先生。他楞了一下没再说话,接着我们便把小舢板抬回了公园小屋。
过后的三个星期,我依然观察着威廉,每个周一我都会找个理由在威廉身周走动,有时是捡垃圾,沙滩上总是有很多垃圾。我知道这很危险,但我必须知道威廉再跟“谁“说话,直到我确定,我在每个周一威廉的手里都会看到一个石头,我知道这可能就是答案,于是我开始观察石头。
又是一个新的周一,威廉准时的到达办公室,他先是看看自己养的中国盆景,重新摆放盆景上石头的位置,中国有句古话叫做:错落有致,威廉想让他的盆景诠释这句话,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小心翼翼的安放在盆景的正中,和原先那些偏圆形的石头形成强烈的对比;威廉满意的用手指抚过那棵小松树,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重新坐下,开始整理昨夜的星象报告,他没有注意到那个奇形怪状的石头微微晃动了一下。
我在其他的时间也开始捡石头看,从我弄清楚威廉一直在跟石头说话开始,我就要弄清楚威廉在跟什么样的石头说话。经过我的观察,也只有在这片海滩上有一些比巴掌小一些的鹅卵石,毫无疑问只有鹅卵石,那种扁扁的椭圆形小石头居多,没有什么主要特征,他们之间太像了。我联系我的上级,跟他说我遇到的问题,他让我等几分钟,他要去咨询技术科的同事,我放下卫星电话等他,十分钟后他打过来。他说:以我们现在的技术我们可以在石头里植入最微小的监听摄像设备,但是要做到肉眼不可见,圆形的石头太难,它表面太光滑,留下一丁点痕迹都过于明显,容易被人发现,我们要换个思路,看看能不能在长椅周围出现表面不是那么平整的石头。我说:也有不平整的石头,但是太少,那是有大暴雨的时候从海里的礁石上冲刷下来的,我可以尽量多捡些不平整的石头散在长椅周围,可是我们不知道威廉怎么选。那头沉默了一会说:那就去影响他的选择。
我制定了一个计划。我要求在H市潜伏的所有特工人员配合我的计划,我的计划是影响威廉的选择。当然我也会多制作几个有窃听摄像装置的石头,这会花掉我的一些时间,这期间我们会让威廉看到我们想让他看到的,来影响他的选择。
周二威廉又看到了几周前在芬妮时尚衣帽店看到的漂亮姑娘,这次她穿了一身充满棱角的衣服,像一块不愿滚动的石头,威廉心想这降低了她的美貌,不过不能不承认也有一种独特的味道,一种不驯服的味道;威廉一整天都在想着她。周三威廉在上班的路上目睹了一起车祸,一辆银灰色私家车跟一辆小型货车追了尾,可能是小型货车的后门没关好,从里边冲出一堆不规则的石头,洒了银灰色私家车一车头,前车窗玻璃被砸下一个丑陋的洞,那哗啦的一声在威廉脑子里回响了很久。周四王子街上来了一个玩杂耍的小丑,他先是表演骑独轮车,然后带上帽子模仿起了卓别林,最后他戴上手套扔起了燃烧的石头,威廉向他的帽子里扔了十块钱。周五离威廉家不远的一家蛋糕店推出了新产品试吃:石头蛋糕,外形酷似石头的小蛋糕。威廉有些心里不安,他决定下周一不去海滩。
威廉没有来,我觉得事情不对劲,是不是哪里出现了漏洞,被他看穿了,我询问了所有特工,没有反应出来什么问题,我让大家都做好撤退的准备;我把问题反应给上级,上级表示让其他人员变更潜伏位置,让我再等一周如果威廉还没有来,就宣告计划失败,立即撤退。这是紧张的一周。
又过了一周,周一威廉终于出现了,他比平常晚了十分钟,可是他还是出现了,他似乎变的更警惕一些,装作漫不经心的四处都走了一走,才慢慢的靠近长椅,坐下之后他先看了看大海,然后弯腰捡起了我们为他准备好的石头,一块不起眼的灰色石头,终于它将带着它的形状,它的颜色,它的声音进入威廉的秘密。我在不远处的小屋里看到了威廉的脸,他端详这石头,反复的把玩着,似乎他也很好奇,可分明他的脸上出现了放松的表情,因为他知道这是属于他自己的时刻。
一个月后,C国的新闻上报道了M国情报部门监听本国国防部高官的新闻,并在画面上显示了清晰的监听记录,这在M国国内引起了非常大的震动;一周后M国国内新闻报道了一起C国间谍在M国的窃听事件,直指C国新闻的虚假报道,贼喊捉贼,M国外交部发言人也对C国的栽赃行为表示强烈抗议。
一年后,苏珊移居到C国,她什么也没有带走,除了几块样子古怪,表面不那么平整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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