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家兄长带我去野外挖苦菜。兄长为了减肥,竟然喜欢上了菜豆腐。
十多分钟路程,我们就来到西坡。放眼望去,我不由大吃一惊:碧绿肥胖的苦菜如同菜农精心侍弄的菠菜一样,泼泼辣辣长满了漫山遍野!几乎不废吹灰之力,我们很快就满载而归。
苦菜花开(来自网络)在择菜时,我发现:秋季的苦菜皮糙肉厚,就像一个满经风霜的乡下汉子;而春天的苦菜却细肤嫩脸,俨然一个眉眼如画的豆蔻少女。我不由想起了娘的话:春天苦菜浑身宝,秋天苦菜一棵草。
娘常说,她就像一棵苦菜,浑身上下都带着苦味,连开的花都是一股淡淡的苦香。
或许娘的话是对的。在我的印象中,娘老是满脸的忧伤,很少开心地笑。即使在我们最听话的时候,娘奖励似的微笑也是淡如清菊,笑容中难掩眼底那抹轻愁。
春天的苦菜是因为大户出身的娘过不惯如此贫穷的日子吗?是因为苦命的娘很小就父母双亡吗?是因为可怜的娘中年丧子吗?还是因为家中唯一的儿子常年生病呢?抑或七个子女让娘过分操劳吧?我一直不明白娘为什么常靠在大门前的旱磨上嚎啕大哭,似有无尽的委屈,哭一阵就再去忙应干的活儿。
我从没敢问娘,害怕娘会无端的泪流满面;我也不敢正视娘,怕极了她那双饱含忧愁的眼睛。
娘喜欢野菜。娘手巧,她能把各种各样的野菜变成香喷喷的各色美味,变戏法似的端上我们的饭桌。炒、炸、烙、煎、蒸、拌,荠菜包子薄荷饼,曲曲菜渣麸子大福苗糕,黄似金,绿滴翠,白胜雪,色泽鲜艳,清香诱人。
洗好的苦菜我最爱吃的还是芝麻盐拌野芹,清脆可口,止咳润肺。我们往往是欢呼着冲向喜欢的菜盘,绰起筷子狼吞虎咽。偶尔也有几个抢一盘菜的时候,但一般不敢明目张胆,怕娘生气,只是暗暗地用眼神或筷子较量一番罢了。娘看着我们吃,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娘,您咋不吃?”懂事的姐姐知道体谅娘。
“你们吃,我有呢。”娘的面前摆着一小碟苦菜,绿绿叶,缀着些许白白的葱。
我向来怕吃苦菜,那几乎拉不出舌头的苦涩实在令人难以忍受。我几次问娘为啥爱吃苦菜,娘说清肝败火呢。我连忙说我不上火,不用吃。娘总是笑笑,摸摸我的头叫我吃爱吃的。
秋天的苦菜现在想来,娘未必真的爱吃那白盐清调的苦菜吧,一定是想省下那些有油有酱的让她的孩子们添点营养吧?要不娘为啥不让爹吃呢?爹的嘴唇经常干裂得出血,娘却一个劲儿地劝爹多吃薄荷鸡蛋饼。娘说爹是家中的顶梁柱,得多吃点好的。那么,苦菜的确不算好的了。
娘爱吃苦菜,更爱苦菜花。家的大院子里经常闪着几朵瘦瘦的苦菜花,仰着嫩黄的小脸,活泼着古老的院子。娘常说苦菜也能开花呢,人得好好得活。
我当时并不懂得这话的意思,但却真的喜欢苦菜花的。或许是因为娘常在我们衣服的破损处绣上黄黄的小巧的苦菜花吧,这种独特“布贴”常让我们避免了许多尴尬,反过来还变成了在同伴面前炫耀的资本。想想来,那时的孩子真的很容易满足。
苦菜花开(房老师摄)上中学那天,娘特意给我做了两个荷包蛋,并把一朵娇艳的苦菜花夹在我崭新的课本里,郑重其事地吩咐我要好好读书,做个长出息的人。我虽不太懂得啥是长出息的人,但还是使劲地点头。娘的眼睛里闪着明亮的星星,似乎不带丝毫的云翳了。当时我就暗暗发誓,为了让娘开心地笑,我一定要学到最好。
从此,我发奋读书,就为捧着奖状去换取娘那几乎没有云翳的笑容。至今我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我把师范的录取通知书捧到娘的面前时,娘的笑容是那样的灿烂,人也似乎年轻了许多,整天都笑眯眯的,眼睛宛如两弯明月。那几乎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
苦菜花(房老师摄)长大成家后,生活变好了,野菜也随之身价倍增。娘还是时常挖些野菜,也时常调些苦菜给我们吃。绿绿叶,白白葱,浓浓的香油,甜甜的酱,卷上金灿灿的煎饼,我们个个都吃得有滋有味。我突然奇怪自己小时候怎么那么怕吃苦菜呢?
现在,绿绿的苦菜又长遍了原野,爱吃苦菜的娘却永远的去了。娘去后十年,再没有人为我们精心调制苦菜了。
春天的苦菜娘,天堂中会有苦菜吗?如果有,也一定带着甜甜的味吧?苦了一辈子的您一定不会哭了吧?娘,在天堂,您可一定要开心地笑啊!
苦菜花(房老师摄)2020.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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