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电话里传来了噩耗。
3月24日,我接到家里报丧的电话,外祖父去世。
这个消息是如此地突然和没有征兆,以至于我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从六点五十四接到电话,到十一点二十八分高铁启程,经过四个小时三十四分的漫长无序的过程,我终于踏上了千里奔丧的归途。
高铁上的时间是煎熬的,将近九个小时。一路上都是阴天,有的地方会下雨,而有的地方上空则笼罩着厚厚的阴云,就如同我的心情一样,我总是哭一会停一会又接着哭。这噩耗简直击垮了我,我难以相信这是真的。另一方面,我又难以原谅我自己。
七点五十八分,爸爸和妈妈在机场等着九点左右的飞机,我在和妈妈的电话里情绪失控地低喊:“我们过年都没有回去,我们都以为还可以陪他过下一个新年的对不对?!”回想起来,虽然外祖父腿脚多有不便,但精神一直都很好,也能吃得下饭,虽然状态在逐渐转弱,但是非常缓慢。而且30日舅舅才回家看望了一下,而去世前一日我与妈妈通话时妈妈还告诉我她和外公通了电话。我们就一直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理准备,老人家就这样离世了。
外祖父凌晨两点左右走的,子女都在外地。我们这些小辈和父辈基本都在当天赶回了家。第二天,大家就披上了孝帕。第三天,就火化安葬。大家都说,外祖父替儿女们操碎了心,就连走的日子,也选在了周五。而周五和周六的天气虽是阴天,但并没有下雨,周日下葬时还出了太阳。是个不错的日子。
周日我定下了归期,周三早上乘坐普通列车离开。晚上我站在外面,望着不远处耸立的烟囱,突然想起,上一次回来是在暑假的时候,离开的时候也是早上同一班车。而之前因为一次意外,所以对于赶火车这事留下了一些阴影,因此睡得不是很安稳,六点起来后,婆婆告诉我,外公五点就起来了,就坐在那里,担心我睡过头而又发生上次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那早上的匆匆一面,竟然是最后一面,甚至是不甚清晰的最后一面。早上太早,天都还没亮,而外公腿脚不便,便只是坐在床沿同我说话。他的面容不甚清楚,大半隐藏在黑暗里,借着过道里的灯光,我只能看清一些。走的时候,我还说:“外公,你好好保重身体,我下次再来看你。”
可哪里还有什么下次?!哪里还有什么以后?!再也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再也没有下一个新年,再也没有下一个暑假,再也不会有一张2017年和外公的合照了。
周三早上我离开时,又想起上次的场景,眼泪不禁再次流下来。我坐在飞驰的列车里,看着车窗外又一直飘过熟悉的建筑物,不知我下次再来,又将是何年何月了。这些年里,熟悉的建筑物越来越少。到最后,只有那孤独沉默的烟囱了。
从我明事起,就知道时间一去不复回。可我从未想到过,自己有一天,再也回不去故乡
我从小生活在小镇里,这个镇真的很小,大家基本都认识,镇上也只有一所小学、一所中学。外祖父住在另一边,从家里走到外祖父家,半小时就到了。但我六年级就离开了,离开之前一学期父母把我留在了外祖父家里,因此我有直接和外祖父生活过的经历。
六年级过后,我们一家一直生活在另一个城市,鲜少回家一起过年,后来外公因为舅舅的关系暂时搬到了临近的一个城市,所以那几年新年会一起过。而后外公又回到了那个小镇,我们也再没有回去过,直到我高考结束。高考结束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有机会的话我寒暑假都会回去看看外公。而在我大二暑假时,父母因工作关系,直接搬离了本省,那之后我开始对自己的归属地感到有些彷徨,但总没有大的问题。可这次之后呢?
我在本省已经没有了牵挂的对象可以让我闲暇时候回来,父母的兄弟姊妹们自然是无需我担心的。而寒假返家,我自然是回父母家。还有什么理由让我回到本省呢?我们没有新年祭祖和清明挂清的固定习惯,下次是什么时候,真的是难以预料的了。
而故乡对我的意义何在呢,我已经永远回不去了。那里,不仅仅没有了童年时熟悉的模样和气息,更没有我敬爱想念的外公。我不知道下次回来,这里又将是一副什么模样,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我不知道烟囱会不会还在那里,它已经目睹了将近四十个春秋的悲欢离合,我不知道它是否还会见到我的到来。
故乡是永远回不去的念想故乡,是永远活在记忆中的美好地方,但我永远回不去了。
我记得曾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谁在自己出生的地方成长?
谁住在自己成长的地方?
谁在自己住的地方工作?
谁还在自己祖先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生活?
真相是,我们都是被连根拔起的一群人,我们都无家可归。我们的历史,就是殖民史、移民史、战争史、流亡史,一切立根立足的基础皆被毁坏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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