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国民作家渡边淳一,一生创作了130多部作品,主题多数是两性关系、婚姻关系和“爱与性”。
他的作品不是讲述我们所熟知的温馨感人的爱情故事,不是相识相知相爱的俗套爱情,而是突破禁忌,有违常理的爱情。如代表作《失乐园》,描写的就是一场悲剧性的婚外恋。
通过禁忌之爱的描写,渡边淳一想要探讨的是日本人的生活状态与情感关系。
他对男人、女人都有着独到而透彻的认识,写出了《男人是鲑鱼,女人是鳟鱼》《男人不专注,女人不反省》《男人是动物,女人是植物》等作品。
到了《紫阳花日记》,依然是渡边淳一式爱情故事——婚外恋。又是一本能引起我们对亲密关系进行反思的作品。
紫阳花的花语是“善变”,小说中妻子志麻子用紫阳花标志的日记来记录对丈夫川岛省吾的观察与看法,“善变”指的是丈夫。
两性关系中,有一方变了,随着而动,另一方也会变。所以,最终,这“善变”的就不是特指某个人了,这成了人在特定时期的本能需要。
“只有这种善变的花,才能使我们的视野更美……”换句话说,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善变”的关系,才能使我们的世界更美,才能让我们重新去审视生活,再共同决定如何生活。
翻看日记,是两性关系的不正当沟通
日记体,是一种私人化的真实性表达。日记原本是个人的日常记录与情感表达的载体。当然,也可能成为某种特殊时期特殊环境的历史文献,如《安妮日记》《拉贝日记》。
因为日记所特有真实性,这种形式也常被作家拿来进行小说创作,以期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如丁玲的《莎菲女士的日记》,其实一部短篇小说集。
按照日记形式,以明确的日期作为标注,来讲述故事。这是《莎菲女士的日记》。与它不同,《紫阳花日记》不是完完全全的日记形式,而是还有别的内容。
《紫阳花日记》分为十三个章节,每个章节也有明确的章节名。它也是按照小说开端、发展、高潮和结局来展开故事的。
小说的开端就是丈夫川岛省吾发现妻子志麻子的日记,通过日记,省吾知道志麻子怀疑自己出轨的事。为了了解妻子的行动与想法,省吾就一直想方设法看日记,心思被日记所影响。
这就是一种相对来说比较特别的日记体小说。它不只是日记这一层,还有日记外这一层。小说就是以妻子为视角的日记内容和以丈夫为视角的现实生活,进行交叉叙事。
在看日记内容时,读者与丈夫站在一起的,有着好奇和紧张的情绪。阅读中,对后续事件的发展充满期待。在写道妻子对丈夫行为的分析,并作出推断时,就给人一种强烈的悬疑感。
而离开日记内容时,读者则成了观看丈夫的全知全能的上帝身份。丈夫对于日记内容的想法,都在读者眼下,读者又会对丈夫进行更高维度的审视。
偷看妻子志麻子的日记,成了丈夫省吾了解志麻子想法的重要途径。一开始,他只是好奇,知道志麻子对他的看法,还有对他在家里不作为的抱怨,然后知道志麻子对他出轨的反应,最后知道志麻子也有了出轨的心。
每次看日记,省吾都告诉自己,要做出相应的对策和改变。但看妻子日记这事又不能公开,他也就只能在看日记时表达愤怒,过后并不能做出实际性的行动。
也就是说,看日记并不能达到丈夫与妻子有效沟通的效果,丈夫仅仅只能停留在知道这一层面,而无法戳破这一层窗户纸,从日记走向妻子。
省吾与志麻子结婚十五年了,“一般的夫妻结婚十年后,夫妻之间就会没什么话了。”这是一种看似平常细思又略显尴尬的状态,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省吾与志麻子两人没了有效沟通,有话不当面说,丈夫只能通过不正当的方式来了解妻子。而当读者看完整本小说,又会倒吸一口凉气,与丈夫一样恍然大悟。
丈夫一直好奇妻子为什么要写日记,“在里面净写些丈夫花心的事”“也许她是想将一切证据都收集齐了,等时机一到,就新账旧债一起算”。这个悬念到最后才揭晓。
“妻子的日记是为了某天给某人看”,如丈夫所想,这日记就是给他看的。妻子写日记是为了丈夫看到,所以才写得那么认真详细,事无巨细,一丝不苟。
即使写的是妻子想出轨的小心思,也毫不忌讳。但正因为日记是给丈夫看的,所以在写自己与别人发生关系时,就用上密码。
两人关系已成僵局时,妻子试图让丈夫看自己的日记,来进行沟通。我们可以猜测那一天空调坏了,是否正是妻子所为呢。但看日记是不正当的行为,丈夫只是接收了妻子的信息,不能做出反馈。这样的沟通终究是单方面的,无效的。
女性的不平等地位,依然没变
省吾在志麻子的日记中看到了妻子的抱怨,但始终不以为意,反而总认为她神经衰弱,过度敏感和紧张,希望妻子不要再胡思乱想,应该努力维护家庭的圆满幸福。
志麻子的抱怨,可以看成是女性主义的表现,是为了自身权益而发出的抗议呼喊。在男性视角下,这当然是不可取的。
近几年,有不少女性主义文学作品面世,如《82年生的金智英》《坡道上的家》。
《82年生的金智英》展现了一个女性坎坷的前半生,让许多女性从中看到自己同样遭受的不公。正如《第二性》中所说,一个人并不是生而为女性,而是变成女性的。在社会对女性的刻板印象中,金智英被要求着放弃许多本该有的权益。
《坡道上的家》则是以一起恶母杀害幼女案作为切入口,去了解一个母亲在育儿过程中所经历的辛苦和困难,而母亲所付出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父亲则不需要参与,或者只做出一点事就会被赞扬。里沙子开始怀疑:“是不是每个母亲,都有可能因为这些遭遇,变为被告席上的嫌犯?”
比这两部作品早十几年的《紫阳花日记》中,也早已探讨了相关问题。
在育儿方面,“丈夫不协助做家务,不肯接送孩子”。妻子理解丈夫工作繁忙,也愿意在家庭上多付出一些。可是,就算丈夫事业稳定了,也没有丝毫改变。孩子的入学典礼和运动会,省吾都没出席过。
在教育方式上,省吾与志麻子没有达成统一战线。省吾认为“丈夫不管怎么做,妻子只要捧着他哄着他,家庭就会平安无事了。”所以,省吾可以说孩子的优点是继承的自己的,缺点就是像妻子的。贬低妻子,抬高自己,成了理所应当。
在与婆婆的沟通上,丈夫也是一副不理睬的态度。丈夫在母亲面前永远做好人,对母亲提出的意见或愿望,丈夫都不会反对。而遭殃的是妻子,毕竟与婆婆待的时间更多。
在生育孩子方面,妻子成了生孩子的工具人。志麻子生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孩,“第二个孩子,一定要生个男孩”成了压在她身上的负担。
非要生一个男孩,这种重男轻女的生育观,也是男女不平等的一种表现,也可以说是一种原生的不平等,就女生一出生,就已被不平等的眼光看待着。
省吾与志麻子做爱不再与爱有关,“仅仅只是为了受精而进行的身体结合”。而当志麻子表示不愿意时,省吾则以“生男孩的几率很高”为由坚持。这样的性爱状态,只会让志麻子感到厌恶和憎恨,所以,当她生了男孩后,两人就再也没有做爱了,甚至没有亲密接触了。
这种把女性看成生孩子的机器,把女性子宫看得比女性还重要的思想,可以说女性不平等最重要的表现。在小说《使女的故事》中,则把这种思想发挥到极致,让人看了不寒而栗。怪不得,有人会说女人要生孩子,就永远不会有男女平等。
除了生育方面,男女不平等最大的就在经济上。在多数家庭中,男性是主要经济来源,女性要依赖男性。
志麻子是全职太太,“因而处理和丈夫的矛盾时,顾虑很多”。所以虽然志麻子时常想要离婚,但并不敢真的实现。就算省吾的情人已被志麻子发现,“丈夫承认了包养女人的事,妻子却受到最大伤害的”。
假面夫妻,或许是夫妻关系的一种常态
女性与男性在对待夫妻关系上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女性十分看重婚姻,想与男性从一而终;男性就不如女性了,他既想要维持婚姻关系,又想有一段刺激的恋情。
“男人是一种对新鲜事物抱有好奇心的生物,无论怎么深爱着一位女子,还是会对新人感到好奇。”
“只要结了婚,什么时候都可以自由地、随心所欲地做爱。这种安心感正是封杀欲望的罪魁祸首。”
所谓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可能就是指的是失去新奇感和拥有安心感会使得男性没有激情和欲望吧。
书中虚构了一本书,书名是“源氏和紫上——有关现代夫妻实态的思考”。对书中人物,一千年前的《源氏物语》中夫妻关系与他们区别不大。
而针对《紫阳花日记》,其实也可以写一本书,书名是“省吾和志麻子——有关现代夫妻实态的思考”。
一方面,因为结婚太久,丈夫对妻子失去了兴趣,想在维持婚姻的情况下,在婚外找到激情与活力;另一方面,因为早期丈夫与妻子不和谐的性爱,使得妻子对丈夫产生厌恶和憎恨,减少了夫妻间的肢体接触,距离越来越疏远。
当省吾的婚外情暴露后,一方面,妻子困于经济无法独立,只能生闷气,心神不安,另一方面,丈夫又需要妻子来主持家事,做他的贤内助,所以双方都不能真正离开对方。
后来,志麻子也出轨了,这样,两人在这一层面上都有罪。
在《危险关系》一书中,提到出轨后一般有三种基本结局:“一些人困在了过去(受难者型);一些人自立自强,走出伤痛,就此罢休(建设者型);一些人从废墟中站起来,建立了更好的组合(探索者型)。”
省吾与志麻子选择了第二种。而这种选择,其实早就已经注定了。在志麻子早期的一篇日记中这样说:“到了在时间和金钱上都有富余的今天,我们却无法享受成功的喜悦,变成了假面夫妻,各自忙碌各自的生活。”
电影《被光抓走的人》结局也有假面夫妻的意味。丈夫发现妻子有婚外情,恰好又遇到跟自己表白的年轻女孩,也想要出轨作为报复,但后来放弃了,回到家里与妻子一起做饭。这是一种回到家庭的结局,至于两人是否还有爱,就已经说不清了。
假面夫妻,听起来似乎不可取,但事实上,这可能已是一种夫妻关系的常态了。
“如果我们时常能相互感受对方的体温,就肯定不会产生像现在这样的距离。”这句话值得每个处于婚姻关系的人,特别是即将进入婚姻关系的人牢记。
婚姻也许没有了爱情的激情和新鲜感,但要想维护一段婚姻关系,不至于成为假面夫妻,那就需要两个人的共同努力,加强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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