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回娘家

新年结彩的街灯亮着，夜空最亮的那颗星，闪烁一会儿又隐没于天际。一清早便阴雨绵绵，挂着红灯笼的枝头，缀满了一颗颗清亮欲滴的水珠。天空一片湿漉漉的，放眼水雾朦胧。

凉风透过了红色的围巾，凉意涂抹在绯红的脸庞，挂在车头的玉兔吊坠，随着前行的车左右摇摆，还不时地冲我点着头。

应老辈的话说，新年围炉煮茶，亲朋好友一起话话家常，这样冷一点的天气，才真正有年味。

年初二，回娘家。从城里赶往乡下的小汽车，早早排起了长龙。进城的车道那么空阔流畅，这让开车的老刘特别地轻松，还哼起了粤语歌，他偶尔侧脸问我，“嘿，看看，路边田里种的是什么菜？”。我坐在车里，似乎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安静地坐着。望着我们前面的那辆车，车轮压过后，留下的轮胎印痕，在迷雾般的细雨里发散，就像有的梦，还没有好好回味就已经消失。雨雾朦胧的远山，松树们高高地昂起了头，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们以为年轻，就可以嘲笑那些被轻视了的亲情。

“那是油菜！”“油菜那么绿吗？”“等它们长大后开满黄色的花，就会举办油菜花节了！”老刘问，“油菜花节有什么特别的节目？”“赏花，拍照，吃糍粑！”他哈哈大笑了几声，知道我在开他的玩笑，又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我不问你了。不过，岔路的地方，你还是帮指一下，导航有时候很不友好！”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这个看似熟悉的世界，早已不是当年允诺给自己那样的蓝图。生命本身的神奇和可爱，或许没有几个人认真思考过。在我一路生活的这些年，给我指引关照的那些善良的亲友们，对你们的感激与敬意，我都没有能一一大声地说出来。不说并不表示我已经忘记。只是，有些故事只适合回想，有些情感只适合珍藏。

充满着光与热的生命，任何时候都值得拥抱善良与真诚。那些让我保有善良与真诚的纽带，就是那些给了我美好生命体验的亲人和朋友。感恩遇见，感谢有你们！

老刘带着我和孩子一起，去往城里的老弟家里。四十几分钟的车程，就像从东莞去了一趟深圳。今天我不用做饭，时间就在指缝里流淌，变得绵长可爱起来！

天气依然有些冷，玻璃窗上布满了水雾。空调的暖风默默提升了室温，那只小小的宠物狗也挤进了客厅。弟妹和侄女在厨房里忙碌，几个孩子玩起了积木，老刘忙着用手机投屏看他喜欢的电影……

年初二，回娘家。倘若母亲健在，家或许就是小时候那样温馨的样子。倘若母亲健在，不管我们年龄多大，都可以有幼稚任性的理由。默默地回想，我的母亲竟然已经过世了二十几年。

那些不可追忆的光阴，总是在舍与不舍间悄悄落下了帷幕。

只记得癌症晚期的母亲，斜躺在新式的沙发床上，盖着她喜欢的湖北宜昌的新棉花被。她抬手示意20岁出头的我，再靠近一点点。她摸着我的头，幽幽地说，她想给她的母亲——我的外婆写一封信。说她只写了几个字，就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我趴在50岁不到的母亲的床边，默默地流了很多泪，甚至不敢抬头望她无助的眼神。母亲又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慢慢向我交代了她的后事，要照顾好弟弟弟妹，要给父亲养老送终之类。最后说，如果有一天我要结婚，一定要在老家办一场像样的婚礼，她要嫁她的女儿，像村里别人家的姑娘那样喜庆。

母亲还说，如果真的有来生，生命真的灵验，她会像村口那盏不灭的黄灯，静静地守护着我们。

此后的很多年，每次逢年过节，无论我身处何地，总是默默回望母亲入土的方向，在心里跟她说一声“请放心，我们一切安好！”。

午饭后，我终于收拾好心情，打着雨伞，同老刘一起，来玉湖公园绕湖散步了。

小雨依旧密密绵绵地下着，天空依旧湿漉漉的，放眼水雾朦胧。湖面上那几只野鸭，正朝着对岸游去。不时有三两只野鸭追逐起来，或许它们也正赶着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