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桃树最能汇聚妖气,培养灵力,且年岁越高的桃树,越能成为妖异的修炼之地。
桃花镇的怀家,先辈历代是山野粗人,居于角山下,清凉河边,靠打猎捕鱼,垦地种田为生。
到了怀居良这一辈,桃花镇来了一位教书先生,镇上的人们,纷纷把适龄的孩子送进了学堂。怀家住的偏远,还是怀老爹进城卖瓜的时候,听说了此事,回来问怀居良愿不愿意去读书。
怀居良刚从地里回来,没有答复老爹,而是匆匆跑去了山腰上的秦家,问问秦思的意见。
秦思年方二八,父母早逝,是跟着祖母长大的。秦思跟怀居良,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个人早就约定好,长大后要结成夫妻。
秦思给怀居良擦了一把汗,嗔怪他这么热的天非得巴巴地跑过来,怀居良傻笑了一下,“到底去不去?你可给我个准信?”
秦思面露难色:“去学堂,我哪有银子呢?祖母年迈,我实在不忍心令她为难。”
“不如我们把那棵桃树砍了,换些银子?”话音刚落,秦思叉起腰来:“我不许!”
桃树是怀居良落地那年栽的,怀家老爹那天上山,发现一株小桃树,长在悬崖边上,眼看着就要连根带叶倒下山谷里,老爹小心翼翼地刨了出来,打算载到自家门前,可巧,扛着树还没进家门,就听见了怀居良落地的啼哭声。
怀居良和秦思,是在桃树下相伴着长起来的,如今为了念书砍掉桃树,秦思自然是不肯。
后来,秦思也没去成学堂,不过怀居良答应她,每天下学会把他学的所有东西尽数教给她。
一晃三年过去,怀居良俨然是个书生样子了,教书先生回了老家,怀居良就成了新的教书先生。
拿到第一笔酬劳那天,怀居良给秦思买了一盒胭脂,余下的钱,则交给了怀老爹拿去秦家提亲。
成亲那天,怀家门口那棵桃树开了大朵大朵的桃花,秦思施了怀居良买给她的胭脂,穿着一袭红布裙,与怀居良并肩站在桃树下结为夫妻,约定白首不离。
桃树在和风里立着,倾听两位新人伉俪情深。
成亲没多久,秦思有喜了,怀居良自是喜不自胜,整日里一下学就去镇子上买些补品给秦思吃。秦思自小吃了不少苦,身子单薄,郎中嘱咐说一定多多进些荤食,让秦思好好将养,否则胎儿发育不良不说,到生产时也使不上力气。
秦思乖巧懂事,只是腹中胎儿太活泼了些,扰得她寝食难安,堪堪比之前还清减了些。
桃花败了一季,枝叶落了一季,恰逢初雪那日,秦思临盆。
怀居良冒着雪,跑遍了几个镇子,才找到一个愿意踏雪上门接生的稳婆,秦思难产,稳婆说胎儿头太大了,产妇又使不上劲儿,恐是凶多吉少。
怀居良五内郁结,跑到门口那棵桃树下,竟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听着屋里传来秦思声嘶力竭的喊声,他紧紧抓着树干,却什么都做不了。
天黑时分,雪停了,屋里的喊声弱了下去,直至消寂,怀居良一步一步地踱进院子,母亲正失魂落魄地坐在门沿上,父亲走过来,按着他的肩头说去看看秦思吧,她给你生下一个闺女。
怀居良一进门,就闻到了厚重的血腥气,稳婆刚要把孩子递给他,他摆了摆手,径直朝床边走去。
秦思已没了气息,怀居良握着她尚有余温的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新婚不过三年,曾说要白首不分离的妻,如今竟是天人永隔了,怀居良心中悲痛,却无以言表。
女儿还未生下来时怀居良就为她起了乳名,唤作阿辛,是为了将来告诉孩子,她的娘亲孕育她,何等艰辛,男孩女孩都要叫这个名字。
阿辛还不足月,就失了母亲,傍晚落地,直到当天夜里都没有哭一声,怀居良和老爹忙着秦思的后事,母亲抱着孙女一筹莫展。
忽然,怀母发现孙女脸色越发青紫,呼吸也越来越微弱,忙叫儿子去请郎中。待郎中上了门,阿辛已经探不到鼻息了,怀居良一下子瘫倒在地。
父母亲说不如把阿辛和秦思一并葬了吧,死者已矣,活着的还是要好好活下去,怀居良执拗,死死抱着阿辛不肯松手,父母只好作罢,待他们安排好秦思的后事,回来发现怀居良已抱着阿辛睡了。
第二日,怀居良一醒过来,就看到怀里的小人儿,正忽闪着大眼睛望着他,一怔,自己刚才在梦里,分明也是见了这样一个婴儿,当即大喊父母亲过来,问他们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阿辛就这么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人人都道,这是她娘亲在护佑着她。
阿辛活泼可爱,聊解了怀居良对秦思的思念之情,日子也算有了盼头。
只是那一年,本该在春日里,桃花盛开的那棵桃树,竟一朵花苞都没有。
又过了几年,阿辛渐渐长大了,眉目里都是秦思的影子。
怀居良终日里郁郁寡欢,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那棵桃树下念叨秦思,只有在阿辛面前,才能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那日是秦思忌日,怀居良入夜取了他同秦思酿的桃花醉,跑到桃树下饮酒,“思君念君君不归……”怀居良醉了,嘴里喊着秦思的名字,影影绰绰地看见,秦思站在树荫下,喊他居良。
怀居良一下子醒了酒,跑过去抓住了秦思的手,竟是真的!秦思死而复生了?
“居良!阿辛不见了!”
母亲忙忙跑过来,她夜里去茅厕,旁边却没了孙女,怀居良听见声音,再转头,秦思却不见了。
当下还是随母亲找阿辛要紧,三个人找遍了院子周边,再回屋子里时,却发现阿辛正好好地睡着,怀居良以为是母亲睡迷糊了,讪讪地各自回去睡了。
可自那天之后,怪事越来越多,阿辛常常莫名其妙地失踪,怀居良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
怀居良本不信鬼神,可阿辛是他唯一骨血,不能不在意,便请了镇子上道士来驱邪。
道士经过门口,围着桃树走了一圈,皱着眉头说这棵桃树有异象,桃树易养邪祟,妖物可化万形,我自当尽全力驱逐,不过你们也要当心。
道士做完法的第二天,阿辛死了。
怀家登时愁云笼罩,养了这么些年的孩子,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断了气,怀母搂着孙女的尸首哭到几度昏厥,怀居良也如行尸走肉一般,一夜之间白了头。
秦思的坟头边,又立起一个小小的坟茔,怀居良晚上躺在她们母女俩的旁边,忽然听到有人唤他,居良,居良。
起身一看,是秦思,怀居良跑过去捏着她的肩膀“你到底是谁?”
来人清浅一笑,“类妖”。
怀居良猛的想起来,他教秦思念书,第一个字便是类,“类者,同也。”
“我修炼千年,后移居到那棵桃树里,你父亲把我移了去,我天天听你们讲话,日日看你们嬉笑玩闹,怎样,我如今像是秦思吗?我们类妖,最善拟生灵。”
“那阿辛?”
类妖神情暗淡了下去,“本没有什么阿辛,她出生的第一天,就死了。”
“可是你若未见过阿辛,如何拟得?”
“我说了,本没有阿辛,我拟的是秦思。”
怀居良想起来,秦思小时,跟阿辛的模样一般无二的。
“我知你怀念秦思,只有阿辛并不能解你心头的痛,我不能同时拟两人,于是,阿辛才会……”
怀居良已经不想听下去,“秦思”还在他身后迎风站着,“你走罢,别再让我看见你。”
门口的桃树被拦腰斩断,怀居良举家搬迁,类妖却化作一棵桃树,日日守在了秦思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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