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作家曹征路:要留住乡愁,光靠……是不行的
导语:在OCAT深圳馆“乌托邦与当代艺术的参与性——从农村谈起”的沙龙中,作家曹征路对渠岩在许村坚持做艺术乡建实践表示十分敬佩,指明这里的艺术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艺术作品,而是通过一种介于政府权力和资本渗入之间的艺术家的方式来传达理念,同时,也谈了他对这种用艺术理念的方式来完善已经溃败的农村的不同看法,指出农村问题的更深层原因。
城镇化—— 留不住乡愁却添遗憾文:曹征路,现为深圳大学师范学院中文系教授,
评估乡村建设的几个坐标
评价、评估、评论一个事物,要依据一定的标准,如果没有一定的参照系,我们谈不上去评价、评估、评论任何一件事情。今天我们在谈论乡建的时候,有几个参照系是必须设计的,也就是坐标。
一个坐标是目前中国乡村建设的一个大背景,就是城镇化。在中国,是东部城镇化的崛起,在每一个省,是以省会为中心的几个骨干城市的城镇化崛起,在县就是以县城为重点的城镇化。围绕这个城镇化,中国社会采取了一系列的举措,让老百姓花钱去买城里的房子。所有的动作都是为了达到这一个目的,所以我们在乡村经常会听到撤村并乡这样一个词,为什么?就是要把乡村的资源集中到城镇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大家怎么做,从孩子入手,所有原来的基础教育全部摧毁,集中到几个可以解决掉的地方。所以经常可以听到某某地方现在要送孩子,要骑几十公里的自行车把孩子送到某一个地方读书,几十年以前是不存在这种情况的,那时的学校是深入到农村去的。
第二个坐标就是广大农村的现实状况。农村只剩下了老人和孩子,青年一代已经不会种粮食了。我在深圳跟几个年轻人座谈,问他们今天如果回到农村还能不能生存,他们告诉我根本不可能。第二个状况,靠农产品价格始终不能养活农村人,或者说不能很好的让农民发展起来。我们经常被灌输的概念,价格是由市场交换形成的,是愿意买和愿意卖形成的。事实真是这样吗?不对,价格本身就是政治。价格形成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政府的政治行为。中国的农产品和工业品的价格剪刀差是被人为的扩大的,而且今天还会越来越大。为什么日本那样一个农村并不很发达的国家,国家会花大力气去保护农民保护农产品。因为他们很清楚不用国家的财政补贴,这个农村就会消失。为什么中国参加WTO最难啃的一块骨头就是我们的农产品,对农业的保护政策,美国人不答应。只有当我们对农业做出了巨大让步以后,痛哭流涕以后,才成功的签署了WTO协议。到今天,我们仍然不清楚这个WTO究竟签署了一些什么东西,什么内容,中国的老百姓是不知道的。我们只是看到了中国的大豆有着悠久的种植历史,中国大豆的品质在世界上是一流的。中国也有广大的大豆的市场,可是,今天中国的大豆已经基本上被消灭了,完全被外来的大豆品种占领了。接下来将会看到大豆的价格,一定会是被资本操作,不断的上涨。所以说价格本身就是政治。和价格相联系,为什么农村会出现老人孩子留守,年轻人出走的状况,因为我们农业的效率不高。年轻人在农村感觉不到有发展的前途,挣不到钱。因为农村在这样一个价格体制下,年轻人总要结婚生子,要发展,挣不到钱,只有到城里来。而他们到了城里来以后,农村后继无人以后,资本就可以下乡了,为他们腾出了地方。
第三,还要看到我们在讨论乡建的时候,当农村的诗意消失以后,我们还有多少乌托邦想象的可能性。要留住乡愁,光靠写诗是不行的,写诗有能把乡村留住了吗?要进行乡村建设。
城镇化—— 留不住乡愁却添遗憾乡村建设的几个逻辑
乡村建设也有几个不同的逻辑和路线。第一个路线就是资本的逻辑。按照资本的设想,土地重新归于个人之手以后,他们可以按照自己的个人愿望,来打造他们理想中的乡村。换句话说,农民重新成为顾工。这就是中国重新土地私有化的一个基本思路,或者叫做资本逻辑。据我所知深圳也有不少人拿了钱跑到广西、贵州去收购土地。现在已经成为不大不小的地主了。
第二个乡村建设的逻辑,就是当地政府的逻辑。当地政府就农民只要不闹事,就可以继续维持,所谓的三农问题,农业、农村、农民的问题,解决起来并不困难。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那是因为政府心目中的农民,已经不再重要了。为什么农村能够包围城市?就是因为打碎了中国统治几千年的乡绅制度。过去封建时代皇权不下乡,就是因为广大的农村有乡绅们有地主们在统治一个村一个乡的基本权利。两次土地革命以后,中国的农村才出现了变化。今天要把这一切重新推倒重来,要回到乡绅制度,就必然要出现土地私有化,才能把乡绅培养起来。这些乡绅培养起来了以后,当然要回到过去。所谓怀念乡绅,陈忠实的小说《白鹿原》,就是为乡绅唱挽歌的,中国乡绅被破坏了。
第三个关于乡村的,是我们还能不能回到那个小国寡民的时代,老死不相往来,中国还能不能够回到那个时代。在我看来是不大可能的,怀古也好、怀旧也好、留住乡愁也好,乡村的出路在哪里?我今天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我也是想来学习,来听一听别人对这个问题是怎么思考的。我自己心中的困惑也是很多,我插过队下过乡,年轻的时候到农村当农民。给我印象很深刻的是我们那个生产队里面有一个老大姐,对我们当时这些知识青年很照顾。她为什么喜欢知识青年?因为她认为这是有文化的人,城里来的人,她向往文明。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个妇女在解放初期的时候,是乡里的团支书,自己还演过白毛女,所以她对下乡的知识青年特别热情,给了我们很多关怀。下乡的时间长了以后,才逐步的了解中国的农民是怎么样的贫困。贫不是一个主要的问题,我认为困才是一个大问题。穷照样可以有主体性,但是一旦困了,就没有了主体性,只能当任人摆布的羔羊,就失去了自己的主体意识,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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