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偷偷地躲在虚掩着的门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舞蹈室里专心排练的黎珂。

高挑身材，清秀脸庞，柔和灯光闪烁——双瞳剪水，白皙灿烂——黎珂的美得那样别致！旋转、跳跃，呆板乏味的台词在她股掌间灵动跳跃，甚全力配合着完成这演出。

“黎珂这朵靓丽的花，有她在，我不过只是片翠得不那招人喜欢的叶吧。”

良久，门后的她觉脸颊湿润，方才默默离开。

孤独的月光也想方设法地躲避她，唯独她一人似乎吃力地迈着步伐，走在回学生公寓的路上。在黑压压的人流中她显地更加渺小。她努力地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去回忆舞蹈室里的一幕幕，她尽力不去听别人对黎珂的啧啧赞叹——可最终连她自己都发现，这不过是徒劳。

忽然得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慢慢地开始模仿黎珂表演的动作：张开双臂、旋转、跳跃，竟顾不上四周一双双嬉笑着的眼睛，用轻柔的语调地重复着那句台词：“我，就是那降落凡间的天使……”

嘻嘻嘻！

什么声音？我什么也听不到……本该娇羞惹怜的台词，听起来那样生硬。

哈哈哈！

身后尖锐的笑声还是传入她的耳朵，那么刺耳。但她不想回头去看——她也不愿意知道究竟是谁——她像是习惯了，但又好像还没有，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揪心。可是，渐行渐远的笑声还是刺痛了她的心：“刚才那个不就是3班秦杉吧？她不知道啊她现在这个样子有多好笑……想上台演出都怕丢了咱学校的脸！” “听说有一个……叫什么——黎珂，长得真好看！我和你们讲啊听说她还是她们班童话剧女主角呢……真是鲜明对比！”

秦杉鼻头一酸，泪水慢慢涌上眼眶。

“凭什么！不就是独有一副美丽的躯壳吗？！为什么现在大家这么排斥我……”她在心中歇斯底里地呐喊着，但不会有任何人听得见——她也不会让任何人听见。一滴滚烫的泪珠划过脸际，嘴角抽搐着，“难道……难道我这副模样怪我么……”

她深深擤了擤鼻涕，左手有些颤抖地怯怯地触了触右侧脸颊——手忽的猛地一缩，如同触电了一般无力地垂下。她的右手紧紧地攥住衣襟，脸像是僵住了一般，所有表情都被迎面拂来的凉风“冻住”；双眼空洞洞的，一眨也不眨，木讷地注视着自己前后踱步的双脚。

风撩起她的长发，四周静静的，没有人会再注意到她，就她独自一人沉淀心情，好像低沉略些悲哀的曲调晚风中浮动——这副模样真像是偶像剧里落难的女主角，招人可怜。

“班长，怎么回来这么晚啊？”不知怎地半路突然杀出个关楚，一把手“僵尸”一般僵硬地搭在秦杉肩上，着实给秦杉一个激灵，“啊？……”

“班长，你怎么啦？你眼睛好肿！”关楚瞪大了她那双眼，个拳头般大，猛地凑到秦杉跟前，像照相机镜头，闪光灯汇聚在秦杉苍白的脸上。

“走开啊！”秦杉一把推开关楚儿，手背在眼前胡乱地一抹，摔进门。

真是不解风情！秦杉想。

关楚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好像还瞪得圆圆的。她那双眼睛吧，远看像是两盏闪闪的灯泡，走进了才发现那不是灯泡，更像是两颗滚圆滚圆的玻璃球——尽管戴着眼镜，还是那么突显。

“回来啦？”

秦杉不理会安琉璃“亲切”的问候，自顾自径直走入阳台。安琉璃抛给她一个朝天大白眼：“大小姐，又出啥状况？和我说说，把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秦杉不耐烦地抿了抿嘴，嘟囔了几句，本不想理会安琉璃。但转念一想，除了安琉璃，自己还有谁可以信任？这反正憋在心里也怪难受，要不，告诉她？

“唉，其实……”秦杉刚张开口，忽的哽住了——她看见她最不愿看到的人。

“黎珂！”见秦珂回来，安琉璃立马跳下床迎接，“今天排练的怎么样？”

好嘛！黎珂无奈地使劲儿将流到嘴边的苦水咽下。秦杉这辈子就是徒有一颗偶像剧的心，却不懂偶像剧的套路——哪个女主角会轻易把心事说出去？不都是自己硬憋着装的好像天真烂漫的样子吗?这，她还真学不来！

黎珂抿了抿嘴，朝她笑了笑，“挺好的啊！老师已经把台词发给我了。这样一来我这个主角算是定了。”

真——做——作！这声调，这表情，这动作——真是要让人吐了！秦杉想。

“不就个角色吗？人都还没满呢！这样入戏真的好吗？”秦杉不仅这么想，她还这么说。这点啊可比光会在背后窃窃私语不敢光明正大的小人好多了——尽管大多时候这话听着真叫人不舒服。

黎珂倒也不计较，是习惯了吧，只是略些勉强地笑笑，不想再说什么。也就这时，查寝的上官老师恰巧碰门而入。这不，全寝又沸腾了！

“恭喜你啊黎珂……”上官老师舒展开柳叶儿一般修长的眉，纤细的手自然地捋了捋几末散落下眼前的棕发。

“那是！咱们黎珂是谁啊！可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安琉璃摆出个超人的动作并自带配音，生动形象地诠释“新星”这词儿。表情丰富得足以创建一个表情包！

“那有什么？我也可以啊！”秦杉看似不经意的一提，有几分做作地把头一撇。

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以黎珂为“圆心”，文艺汇演为“半径”，绕啊绕，一直聊到熄灯铃响，渐说渐轻的议论声才依依不舍地停去。

熄灯之后许久，秦杉睡不着。她辗转着，默默地听闹钟滴答的步伐，心里数着数，翻覆着自己的过去。呼噜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她有些怄气似的用枕头紧紧捂着脸……

是的，因为黎珂——

作为秦杉的发小，黎珂几乎处处都优于秦杉。从小学起她俩就是亲戚同学老师们比较议论的对象。一个才貌双全，一个却贪玩好动；一个是舞台之上的翩翩，一个是办公室墙角的常客。阴差阳错地碰到一起，火花真是不小。

“你看看她们，……天壤之别！”

那时后秦杉还小，不懂旁人闲言碎语是什么意思，就自顾自傻乐，瞅着别人指指点点的，她也跟着傻笑。也不知道从哪一天起，镜子里的自己越来越扎眼——那块右脸颊青黑色的胎记！她问妈妈，为什么我的脸和别人不一样？妈妈说，那是只有天使才会有的痕迹。

她好像相信了，听得久了，也宁愿相信。从那时候起，她忽地决定——要努力学习！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不想辜负自己，也不要再承受别人风言风语——努力终于换来了结果——她以优异的成绩被一所城里初中录取。

怀着好心情早早的来到学校报到，踏进教室那一刹那，她还是震惊了——黎珂，在这，一个班？天哪！巨大的信息量让她有些“死机”——好吧，好吧，现实……

秦杉死死地躺在床上，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角勉勉强强挤出半滴泪水。她觉得很困很困，但就是睡不着——就是身体倦了，但大脑还十分活跃。好吧，那我也不着急了，她想。翻个身，又思索起文艺汇演的事儿——

繁忙的时光追溯到昨天下午。一切都还很安宁，全班同学静悄悄地趴在自己桌上写作业——秦杉是班长，得坐在讲桌上。忽然，上官老师激动地闯入教室：“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没等上官老师话说完，班里像炸开了锅一般沸腾起来。

“安静！安静！听老师说！”班长扯着喉咙喊道。

“市里要举办文艺汇演！据说啊，这次文艺汇演可重要了！到时候可能还会上电视！”

“上官，别扯没用的，说重点！”马铎没大没小的，竟嫌弃起老师来。

上官老师不生气，满心欢喜地接着说：“咱们班当然要准备节目，是不？这节目我都想好了。咱们演一出童话剧，叫《天使》。”

嘿，真新鲜！全班顿时被上官老师激动的心情感染。

“那么——有谁愿意参加？”

“……”

嚷嚷着，你推我让，谁也不愿第一个吃螃蟹。

“上官老师，我想试试——”突然，黎珂便高高抬起手，“老师，我有舞蹈功底，并且曾经演过舞台剧——我可以试试。”

喧闹声停了一秒，大家都用一种不知道怎么形容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黎珂。

“那么还有谁愿意来？”

“我！我！”一听说叶彤参加，班里一群男生倒是踊跃，手举得老高，唯恐老师看不到他们似的。

高高坐在讲台上的秦杉一言不发，默默地观察这一切。她下意识地望了望杜明哲，见他并没有对黎珂感冒，轻轻吁了口气。

“或许，我可以试试？”秦杉忽地冒出这么个念头来，但转念又有些怪罪自己冒出这么不切实际的念头。踌躇着，她一时拿不定主意，可目光呢似乎随意地遗弃在杜明哲的位置上。

上官直接问：“我还需要一些人，有谁愿意来报名下课来找我。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秦杉她有点动了心。

“那我就在门口守着！”杜明哲搞怪地喊了一句，引来全班哄堂大笑。

上官老师一个大白眼，无奈这帮“小妖精”，匆匆逃离教室。

后脚刚走，教室里又沸腾了。不过这回，秦杉没有扯着嗓子喊“安静！安静！”她似乎在想些什么，想的入神，好像完全听不见嘈杂的吵闹声。

“杜明哲，你去吗？”一下课，秦杉便想立刻冲到杜明哲面前。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刻意，好容易放缓语调，却又刻意地装作无意间谈论起。

“有谁会参加呢？”她特意装作路过，在杜明哲耳边的时候大声喊了一句。

杜明哲做出个夸张的表情，但并没有回应秦杉，好像没有听到，与他同桌金娅一言一语搭起了话。

尽管她想去再问杜明哲，可还是憋住了，有些厌恶刚才自己没事找事的做作，红着脸跑回自己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