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六十年前,天降暴雨,连绵三月,黄河堤溃,百姓流离,民不聊生。太宗派重臣治水,但暴雨不止,河堤难筑。一时间流言四起,称太宗弑父杀兄,德不配位,杀戮过重,引的上天震怒,降下水灾。太宗为此焦头烂额之时,不知从何处来了一位长髯老者,称暴雨不停乃是因为一妖兽,此妖兽名为夫诸,状似白鹿,而有四角,妖兽不斩,水患不除。圣上虽有疑虑,仍得昭告天下,募奇人异士,凡能斩杀夫诸者,许其一诺,不惜以国相赠,只求天下黎民苍生平安。
破云庄主先祖原是一名猎户,闻得此诏,便携带家中一把锈迹斑斑的破剑入了山,最终在敖岸山斩杀了夫诸,夫诸的血流过锈剑,锈剑浴血重生,剑气直破苍穹,乌云退散,日光重现,洪水很快便退散。
第一章
六月,正午,日光如烈焰,以天地为熔炉,炼万物成铁水。
凌苍山山下的小镇, 路上行人早以找了午憩地方,或是茶楼,或是酒肆。只有两名少年在空旷的街道上疾步前行, 其中一名少年穿青灰衣长衫,腰间系着一条黑色腰带,比普通腰带宽出寸余,他身背行囊,眼睛被斗笠遮住,只露出一个高挺的鼻梁和消瘦的下巴。旁边同行的少年, 穿着一身白色锦袍,上绣着繁复的花纹,阳光照耀下,花纹中的金银丝绣线反射出光芒,让人无法直视。
道路两侧的酒楼飘出饭菜的香味,白衣少年不自主的舔了舔嘴唇,他的嘴唇有些薄,颜色也不够红润, 脸色却是有些潮红,他微微有些气喘,显然之前已经走了不少路。饥饿像被铁链困住的野兽,在闻到酒楼飘出的香味后,那锈蚀的铁链终于被挣脱,野兽破牢而出,少年再也无法控制住腹中的饥饿感 。
“阿谌,我饿了。”白衣少年在烈日的炙烤下有些受不了了,“哗”一声,撵开折扇遮在头顶。“你看这路上的人都去吃饭了,我们也去吃饭吧?”
“不行。” 阿谌干脆的拒绝,“昨日已经派人给破云山庄送信,说今日午饭前到,公子难道想要失信于人么?最多不过半个时辰,公子忍忍便是”阿谌边说着,速度丝毫没有放慢,“若不是公子早上换衣服耽误了一个时辰,此时我们也该坐在破云山庄的待客花厅中了,说不定庄主还会派四小姐陪公子共进午宴。”阿谌斜眼瞧了瞧白衣少年,满脸戏谑之意。
“啪~”,白衣少年收起折扇,气急败坏,作势要敲打阿谌,却是挥舞了两下手臂,便将扇子收了回来,垂下头轻声说了句“我不过是想穿着好看些去见四妹妹,虽是知道没什么用,但我总是想做些无用功。”边说着抬起目光,往往了前方的凌苍山,“如今靠的近了,我却是有点不敢去了。”
“公子这两年课业大有增益,早已今非昔比了,四小姐见到公子定是会刮目相看的。”阿谌不愿意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出声安慰到。
“你不用安慰我,我心里很清楚的,四妹妹喜欢舞刀弄枪,并不喜欢我这样的文弱书生。”少年显得有些沮丧,却并不想被这种情绪控制,很快便转移了话题,“你家公子要被饿死了,阿諶你就这样无动于衷吗?”
“不,我会走的更快一些。”阿諶加快步伐,少年气急败坏,却也只能咽了咽口水,努力控制住体内饥饿的野兽,连走带跑的追赶起来。
河南道,亳州凌苍山,山高数百丈,林深鸟鸣,山势险峻,东有峭壁陡立,但是亦不乏秀丽美景, 春日百花盛夏,夏日山泉潺潺,秋日落叶萧瑟,冬日白雪皑皑。当今武林第一山庄,破云山庄,便坐落此山山腰。
两个多时辰前,还是破晓时分,破云山庄西南角的一处房屋内,容见练完早课,正在吃早饭。桌上放在一叠小菜,一碗没有喝完的粥,和一个包子,容见最近食欲并不太好,因为他知道了一个不该知道的秘密,这个秘密折磨着他,让他寝食难安,像他这样的小人物,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容见简单收拾了一下,拿上佩剑,准备下山去迎接表少爷,走出房门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远处,地平线已经开始变成了橘红色,太阳还没有升起。
从他的房间到山庄的正门,需要经过前面的几排房屋,绕过练武场,相比较这条路,容见更喜欢另外一条,他住的房屋外面有一片枫树林,不知已经生长了多少年,可能有凌苍山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这片树林,当年修建山庄的时候留了这一片没有砍掉。地面上落满了厚厚一层的落叶,腐烂的落叶又被新落下的叶子覆盖,落叶的命运从离开树的那一刻便已经被决定,腐烂,发臭,最终混入泥土中,消失无踪。
林中没有路,所以并不好走,也很少有人经过这里。容见喜欢从这片枫林穿过,静谧,曲折,有充足的空间让他思考一些问题,比如那个秘密藏的是否安全。忽然一个人影从一颗粗壮的树后面走出来,挡住了容见的去路,吃惊的情绪在容见的眼睛只是一闪。
“拜见。。。”那人打断了容见,“将死之人,不用如此多礼。” 容见的正准备抱拳的手半空中停滞了一会,才慢慢落下,垂在身体两侧,他抬起头直视这前方的拦住去路的人。虽然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但仍然让他有些惊慌,容见攥了攥了手中的剑,在心中计算着能逃走的概率,是零,无论如何在脑中演练几遍接下来的招式,答案依然是零。两人便这样面对面的站着,风吹过,枫叶互相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过了很久,那人先开口,“你还有什么愿望,我可以替你实现。”
容见的喉头微动,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那人见容见始终没有说什么,叹了一口气。
只是一招,容见没有想过还手,也来不及还手,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很快,他感受了胸前温热的液体,血从他的喉咙出喷涌出来,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他用手捂住伤口,血从的指缝里流出来,容见想抬起头再看一眼天空,身体却直直的向后倒去,透过层层叠叠的枫叶看见的天空,已经变成了通透的蓝色,太阳升起来了。
从山脚通往破云山庄的路只有一条, 少年和阿諶正在这条路上行进,一人面色如常,一人气喘吁吁。
夏日的凌苍山树木葱郁,上山之路两侧皆有绿树环抱,一路行来,暑意渐去,约莫是半个时辰,白衣少年与阿谌便到达了破云山庄门前。少年依靠在门口的一尊石狮子上,不住的喘着粗气。
“公子,请稍等。”说完,阿谌哚哚哚的步上台阶,拾环敲门。少年见状,立刻立住身形,调整呼吸。吱呀一声,旁边的小门探出一个脑袋,“两位公子是何人?”
阿谌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我家公子是琅琊王氏九公子,贵庄夫人是我家公子的亲姨母,今日是特来给夫人拜寿的。”
开门的小伙计滴溜溜的转动着眼珠,上下打量了门外一前一后站立的两人,随即道了声稍等,便扭头又合上了侧门。
“公子,你这庄主夫人亲侄子的身份,似乎也并不好用?”阿谌道。白衣少年正是破云山庄刘夫人亲姐唯一的儿子,王含章。
“你少寻我开心,我看是你长得太丑,把那守门的小厮给吓回去了吧?”含章出言反击道。
“在下丰神俊朗,貌比潘安,公子嫉妒我美貌直说便是。”阿谌摸了摸自己下巴道。
“你这个伪君子,明明是个无赖,偏偏在外人面前装出一份道貌岸然的样子,你。。你。。”白衣公子一时词穷,“你个无赖”,虽然饱读多年诗书,然而书上并没有教导如何骂人。“我不与你计较便是。”说完啪的撵开折扇,呼呼呼的猛扇起来。不时,便听见大门内传来脚步声,吱~的一声,朱红色馏铜钉的大门慢慢打开。
“快快快~”门内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后头跟着刚那位看门的小厮。
“表少爷您终于到了,夫人从早上便开始盼着您了。” 中年男子赶忙把含章二人引进门。
“路上耽搁了一会,所以到晚了一些,不知该如何称呼您”含章问道。
“在下姓赵,是这山庄的大管家,我特地嘱咐这小子在门口等候表少爷,谁知他竟将您二人拦住门外。”赵管家歉意的说道,“还请表少爷不要见怪,他也是为了谨慎起见。”赵管家边走边说,脚下生风,走的飞快。
“不碍事, 不过是等了一小会儿。”含章三步并作两步,赵管家意识到自己走的太快了些,赶忙放慢脚步。
“还请表少爷恕在下心急,只是夫人在厅中等的焦急。”赵管家解释到 。
“表少爷路上可有遇到前去迎接你们的人?” 赵管家才意识到并没有看见容见的身影。
“并没有,我和阿諶上一路上山,并没有遇到其他人。” 赵管家这才注意阿諶后面跟着灰衫年轻人,他半张脸都隐没在斗笠下,背上背着个行囊,虎口处有厚厚的老茧,一看便是使剑之人,但他的手中并没有剑,赵管家不禁好奇。
“这位可是表少爷的护卫,不知如何称呼。”赵管家问道。
“他姓諶,你叫他阿諶就行了。”阿諶朝赵管家抱拳,点头示意。
“不知阿諶护卫师出何门?”赵管家问过。
“无门无派,只是学了些家传的拳脚功夫。”赵管家见阿諶并不愿细说,便也不再追问。
“含章,含章”,远处传来声响,含章抬起头,看到姨母已经迎了出来,急忙跑了过去。
刘夫人紧紧握住含章的双手,姨甥两人互相凝视了许久。
“姨母竟是一点都没有变。”
“你还记得姨母的样子?”刘夫人抹了抹含泪的双眼。
“记得,记得,家中有姨母一家人的画像,母亲常常拿出来看,姨母比画中长的还要好看。”
“夫人,表少爷,外面日头正盛,还是到厅内说话吧。”赵管家提醒到。
“对对对,一时太过激动,忘了你们旅途劳顿,赵管家,你去把平出和慕之叫来。”刘夫人说完便拉着含章的说往正厅走。
“当年我去琅琊奔丧时,你才这么点大。”刘夫人边说边用说比比了高度,“当时你穿着麻衣,跟在你母亲后面,不哭不闹,跟着你母亲迎来送往。”刘夫人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掉下来,“这一晃都十年了,我那可怜的妹妹。”刘夫人说的泣不成声,掩面哭泣。
含章连声安慰,“姨母,不要再伤心了,含章如今已经长大了,母亲也过的很好,家中族人多有看顾,母亲也是精通经营之道,家中的日子也是一年好过一年。”含章指了指阿諶,“母亲还给我请了个武功高超的贴身护卫,一年可是要好几十辆银子的。”
“见过刘夫人。”阿諶趁机见礼。
“我未出嫁时,见过的那些世家子弟出门都是跟着几个侍卫,而含章你却只有一个。”刘夫人一时哭的更加伤心,含章在一旁手足无措,用眼神像阿諶求救,阿諶急忙避开眼神。
门外传来脚步声,李慕之穿着短打衣衫,腰间别着一把匕首,大步流星,跨入正厅,“娘,老远就听见你哭了,表哥来了不是该高兴么”。说罢走到刘夫人身边,掏出帕子,替她拭了拭脸上的泪水“娘,您哭的难看死了。”
“你个死丫头。”刘夫人,立刻止了哭声,阿諶从没想过,传说中的武林第一美人,居然是这样的性格。
李慕之见母亲破涕为笑,才朝一旁的含章一抱拳,“见过表哥。”
含章一时慌乱,不知是该抱拳回礼,还是拱手,尽是左手叠右手,右手叠左手的错乱起来“表。。表妹。”
阿谌嘴角抽了抽,还好没笑出声来。
李慕之潇洒的往下手的太师椅上一坐,目光却是落在了阿諶身上,“表哥,你这侍卫看起来身上不错,从哪儿找来的。”
“这位是阿諶,从塞外来的。”含章有一说一。
“塞外,正好让我试试这塞外的功夫与我中原武林有什么不同。”说罢,正是按耐不住,准备掏出匕首。
“慕之!”声音从门口传来,走进来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偏偏公子,容貌艳丽,纤妍洁白,行走之间,风姿特秀,龙章凤姿,尤其是那一双眼眸,似是星辰闪烁。此人正是破云山庄的三公子李初平。
阿諶心中大慨,世人只道是,李四小姐是这江湖第一美人,却不知,李三公子才是甚效其母,青出于蓝却更胜于蓝。
“表哥。”二年不见,再次见到李初平,含章显得十分高兴。
两年前,三少爷李初平与李幕之二人前往琅琊为
“长高了不少。” 李初平打量了一番含章,“慕之你不要胡闹,含章和諶侍卫舟车劳顿,哪有精力陪你玩闹。”语罢,目光却是落到了阿諶身上,嘴角微微勾起,“我观这位少侠并不像是塞外人士,倒是有几分江南侠士的风骨。”
阿諶笑了笑,“三公子好眼力,我出生在江南,年少时便流落至了塞外,并非土生土长的塞外人士。”
李初平并未再说什么,对着刘夫人说道“娘,酒席都摆好了,边吃边说吧。”
刘夫人刚刚拭干净了脸上的泪水,这才回过神来,此时谁的肚子也是十分应景的传来一声“咕~”,堂上几人同时将目光投向含章, 含章顿时觉得十分窘迫,几人却是目光交接,皆笑了起来。
一桌子菜肴,鸡鸭鱼肉,飞禽走兽,满满摆了一桌子,阿諶去一旁躲个清净,却被众人拉住。
“怎么不见姨夫与大哥?”含章问道。
“你姨夫与你大哥去矿上巡视,还要几日才能回来。” 刘夫人解释道,“今年要举行问剑大会,所以会格外的忙一些。”
“问剑大会是什么?” 含章问道。
“说你傻,你还不信,问剑大会都不知道。”李牧之心直口快说道。
李初平抬手轻轻在李牧之头上翘了一下,“含章不是武林人士,不知道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李家世代都为铸剑师,日夜与剑相伴,便也摸索出了一套剑法。本朝初立之时,先祖因斩杀妖兽有功,求得高祖辞下了一座铁矿,便是在这凌苍山中。
“含章和諶少侠是否懂得铸剑之术?” 李初平并没有等两人回答的意思,“想来应该是不谙此道。” 李初平顿了顿。
“从一颗铁矿石到一把宝剑的铸成需要经过开采,冶炼,锻打、铲、锉、刻花、嵌铜、冷锻、淬火、磨光等步骤,期间耗费几年,十几年不等,如此锻造出的宝剑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却仍然算不上神剑。”
“哪什么才算神剑?” 李慕之飞快的问道。
“神剑乃是由天地所造”,李初平继续说道,“欧冶子用了赤堇山之锡;,若耶溪之铜,经雨洒雷击,得天地精华,才制成了五口剑,分别是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和巨阙。与其说是欧冶子铸成了这五柄神剑,不如说,是由天地借由欧冶子之手,锻造了这五柄宝剑。剑未铸成之时,剑气早已存于天地之间,但无形可遁、无迹可寻,天时、地利、人和三道归一,此剑即成。”
问剑大会每十七年举办一次,取意“不论人言,但问剑意”。参会之人不论出生,不论过往,只论剑法造诣 。最后的胜者可以从破云山庄带走一柄宝剑。英雄当配宝剑,宝剑也择英雄。”
这一百多年来,统共举行过九次问剑大会,而今年是第十次问剑大会。这一百七十多年来,一共有九人从破云山庄带走了十炳剑。
“十炳?”含章不解的问“一人一柄宝剑,九人不是应该九柄么?”
“这十炳剑并非每一柄都闻名于世人。” 李初平并没有回答含章的问题,继续往下说。
“江南陈氏有一柄剑,名曰水蚓剑,剑长二尺八,最宽处不过寸余,剑身其薄,但及其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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