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开学在即，入学之前，我跟同村的女孩相互约定：做同桌。
在此之前，除了走亲戚，我们俩几乎没有离村走远过，不是在村里就是在山上玩耍，在我们的概念里，去别的村遥远到就像出国似的，虽然站在村口就能看到远处的村庄，但那里仿佛住着神秘的妖魔鬼怪般让我们既好奇又胆怯。
唯有一次，我们鼓起勇气去远处的村庄探险，碰到了也是一男一女两个跟我们差不多大的小孩，主场作战的他们底气十足地盘问我们从哪来的，是不是来打架的，在我们表达和平主张之后，他们便有恃无恐地尽了一番地主之谊：每人在我们身上象征性地打一拳，踢一脚，口中念叨着：“一拳一脚！”
回来之后，我们便再也没兴趣去别的村探险了，没什么神秘的，除了一些不友善的小孩，什么也没有，还不如在自己村里玩呢！有趣的是，当初那个小男孩，后来成了我九年制义务教育中形影不离的发小。
其实关于学前班的记忆，并没有留下多少，甚至已经忘了同桌是谁，但记住的那些，却又异常清晰，人的大脑总会选择性地记忆往事，把那些它认为可以过滤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而那些它觉得有意义的就针对性地记录下来，想忘都不给你忘掉，这是大脑不受主观意识掌控的一个地方。
开学那天，姐姐把我带到一楼就准备撇下我跟着人群上楼了，她已经六年级了，看我站在楼梯口看着她一副手足无措诚惶诚恐的样子，她一边安慰我不要怕，一边又不停歇地往上走，片刻间便已拐过楼梯消失在了人群中。
整个一楼都是乱哄哄的，高年级的不断路过往楼上走，学前班的则一个个无所适从地观望，有一个小孩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追着他妈妈的自行车跑了，边跑边摔边打滚，无奈之下，她妈妈只好把他带回家，往后好多天这个小孩都是这样被带回了家。
学前班是跟一年级的混合上课的，中间两列课桌坐一年级，旁边两列坐学前班，所以，一个一年级的班级被拆成了两个班，我们可以随意选择一个班。除了我们村的女孩，我谁也不认识，于是我便挨个儿去找她，她跟一个女孩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我让她跟我一起坐，她不肯，我只好自己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老师来了之后，告诉我们如果想换班级现在还可以换，待会确定之后就不能换了，我忘了别人有没有换的，但她跟她同桌到另一个班级去了，我心里骂了一句：说话不算话的叛徒！
因为是跟一年级的一起上课，所以虽然说是学前班，其实学的就是一年级的课程，我不知道为什么到我们自己上一年级的时候就不跟学前班的一起上了，所以跟她们班又合并成了一个完整的一年级。
要说在学校什么最流行，折纸必定有一席之地，我想任何一个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人生中首先学会的几样折纸艺术里必定有：飞机、船、纸炮，高年级的在楼上阳台飞纸飞机，而低年级的则在教室里乐此不疲地放纸炮，纸炮也有许多折法，有些炮口看着小，但放起来那声音刚猛霸道无比，放纸炮并不需要多复杂的技巧手法，只要抓住两个字就行：快，狠。
我的抽屉里有一个课间折好还来不及放的纸炮，那是一个小口径纸炮，与大口径的沉闷声不同，小口径纸炮的声音极具穿透力。讲台上那个数学老师跟外婆是一个村的，坊间传闻他的教师资格是走关系买来的，但我还挺喜欢他的课，他兼职的体育课从来都只有四个字：自由活动。
趁他在黑板上写字的功夫，我拿出那个纸炮把玩起来，想象它在这安静的环境中释放出来是什么样子，接着就鬼使神差地用力一挥，“砰”的一声巨响，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老师转身问是谁放的，全班鸦雀无声，中间斜后方一个一年级的女生指着我大声说：“他放的！是他放的！”
于是，人生中第一次被赶出教室，来得这么猝不及防，在我还是学前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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