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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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池有两‘梅’‘梅龙’和‘梅里’。

以我一个外乡人的第六感，觉得二者似乎有某种关联。梅龙在东，梅里在西。无非是重叠了一个“梅”字，却引发我许多联想。实际上，二者多是从江北迁徙的枞阳人，他们操作不同的有着枞阳特点的方言。梅龙腔里多是枞阳东乡口音，而梅里却是白荡闸一带的迁徙者，多和枞阳口音近。他们居住地都有一个特点，靠近水流。一个沿长江，一个沿秋浦河。

我一直以为，梅龙镇和梅里村那些操着枞阳腔的人，是沿着那条长长的水流，漂过来的。江北人多地少，而江南人少山多，那些在江北由于各种原因离开的人，或开荒或打渔，就留在了江南。沧海桑田，他们生息繁衍，后代子孙俨然已成为江南人。

说起枞阳人，他们会意味深长的来一句“枞阳人……”那一句里所有多隐含了对枞阳的负面情愫。无非是非奸即盗之徒，当然少不了罗列一些事实，作为诠释说明。

他们的故乡，不是江北。他们所熟悉的江北，在人堆里的贩夫走卒之流，所领教的是底层社会阴暗的生存法则。有什么理由去纠正感同身受习得的经验？更何况，那些事实是无法抹去的存在。吟哦的桐城三祖是故纸堆里的历史，浮山学子状元驰骋缰场的雄风，那是网上的快讯。

如果说以前，我会辩解，排斥。自从年初大家庭里兄弟阋墙，见证了人类原始的动物性。亲情，道德，良心是文明人的话语。对于未受教化的

原始人来说，茹毛饮血，骨肉相残是寻 常。其实，这是人类阶层分类所共有的特性，非枞阳人特质 。“仓禀食而知礼节”。先人的古训，适用于无地域限制的任何人群。

那片有着四千年文明史的古镇，有着“诗人之窟，文章之府，气节之乡”美称的地方，已随着现代化的进程，也是一个经过制度筛选的晒场，所有历史沉淀的精华已经随古老的长河流向远方，随着沉渣泛起，已面目全非，泯然众人矣。

我也和梅龙梅里的那些久远的乡民 一样，是个迁徙者。因此，对于故乡，常常怀念，又常常摒弃。

因为水流，因为熟悉的乡音，我怀念。

遥想最多的是故园的风景。比如流向长江的长河，巍峨屹立的青山。无来由地，会将眼前的风景镶嵌到记忆深处那片难忘的场景；或者将故乡的山水成 倍地缩小，缩屏在近处的山峦与水流的边沿，在熟稔的乡音里安放：这是童年或少年的故乡，和我的中年重叠，相遇交集。有段时间，我几乎无法找到除此之外更佳的抵御消逝与渐行渐远的方式。

因为水流，我摒弃。立在记忆深处的，是渐渐模糊的身影与往事。时间在做加法，人生在做减法。一个沿江折柳的人，终将与过去告别。我要接受的是命运的差使与安排。在尘事堆积中，抬头看蓝天，山峦与色彩，是一种自我救赎。

梅龙，是个沿江打盹的老人。似睡非睡里，装满了水流与涛声。但它的面容如此安静详和。

象我这样的只听见钟摆奋力前行的人，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在四季地交替更迭里，从容地听雨赏景。

在这个菊花盛开的初冬，树叶灿似花朵，色如姻脂水粉。这是秋天的一场演奏，是秋天的告别。无声，却气势恢宏。似我经历过的所有秋天，但却不雷同。

所有的告别，都有一种形式。

所有的告别，都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