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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年’同居的日子(一)

与‘年’同居的日子(一)

作者: e5833993f20e | 来源:发表于2017-01-30 07:40 被阅读0次

      叮咚’一声短信提示,许松从梦中惊醒,映入眼帘的仍旧是一片黑暗。

  厚重的窗帘遮挡了天幕,仅有的几缕光线从布料的边缘挤进来,它们悄悄爬进窗棂,犹疑地停留在他的脚边。

  老旧的手机在耳旁不依不饶地震动,许松弓着背蜷起双腿大口喘息,冷汗湿了一背。

  又做噩梦了,醒来后却依旧想不起来是什么的梦。

  明明在梦里惊恐万分、恐惧奔逃,惊吓到慌不择路,像个在迷宫里跌跌撞撞找不到出口的小白鼠。

  但是醒来后却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的记忆力从来不好,小时候背不下课文,长大后记不清英文单词,甚至老师们讲过一次又一次的数学公式,于他而言都像天书。

  他早早便辍学出来打工,一边向养父母家里寄钱,另一边资助妹妹读书了。

  他将头深深埋在腿间,深呼吸几口平定情绪,开始摸摸索索地在破乱的被褥上寻找眼镜。老旧的黑框款式嵌着啤酒底厚度的镜片,平时从来不离鼻梁的东西,昨天睡前明明放在了床头柜上,却是怎么样也摸索不到。

  越是找不到越是心急,许松的近视程度在没有镜片的辅助下堪称盲人,他愤怒焦躁之下一甩被子,却跪立不稳,头朝下咕噜栽倒在床边,终于在腰下清脆的咯吱中寻到了眼镜的踪影。

  镜框裂了一条细缝,好在镜骨还算结实,应该不影响佩戴。

  许松轻轻送了口气,小心翼翼将镜片擦好架在鼻梁上。

  这镜框是许松读大一的妹妹用平时打工攒的钱送给他的礼物,据说价格不菲。许松慎怪妹妹乱花钱,却珍而重之用一周的工资买了眼镜盒将它保管起来,捧在手心里都怕磕碰了它。

  依依不舍震动着的手机在他按下接听前终于偃旗息鼓,许松将冷汗擦在被褥上,刚准备回拨过去,一连串的信息就叮叮咚咚飞过来。许松看着一明一灭的屏幕,几乎能看到妹妹小琴在对面张牙舞爪地对他吼叫。

  “哥我都上了大学了,早就告诉你不要给我寄钱啦,我自己能养活自己!”

  “你攒下的钱要自己花知道吗,对自己好一点!”

  “这次寒假回家,我看爸妈都老了不少,爸的心脏也不好了。我看他们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很想你,总是看着你的照片出神。哥,你都多少年没回家了,今年回家吧,好不好?”

  看着前两句话,许松的嘴角一直在笑,直到看到最后一句,他嘴角的弧度耷拉了下去。

  许松的父母并非他的生身亲人,而是因检查出无法生育而将他抱养回家。即使几年后惊喜地有了女儿,他们依旧待许松视同己出。

  只是许松学习不争气,性向更是剑走偏锋,将二老气的捶胸顿足。

  许松平日里是十棍子打不出屁的闷葫芦,谁知正赶上叛逆的青春期,竟是真的离家出走,带着仅有的行囊去了天河市。

  他在南辰工业园找了个工作,在这里一住就是十年。

  即使是中二病,这后遗症也绵延太久了。

  等了好久也不见回复,估计是小琴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懒得给他回信了。

  许松无奈地揉着脸提拉着拖鞋起来洗漱,他把凉水撩起来泼在脸上,抬头看着镜子里的人。频繁的失眠和记忆力衰退让他的眼角爬上了皱纹,明明不到三十岁的年纪,额头两侧竟有了小片的白发。

  他何尝不想回家?最初是凭着少年意气赌气出走,这么多年摸爬滚打下来,性格早从顽方磨成了圆石。

  只是工作特殊,让他一直无法放心请假。再加上近乡情怯,回去之后二老必定旁敲侧击关怀他的终身大事。有时他甚至盼望臀后能长出个毛绒绒的尾巴,将他裹成团藏在墙角,再也无需面对世间纷扰。

  许松自嘲地笑了笑,手指按在忽闪的屏幕上,打了几个字又删除,最终还是将“我在考虑”发送了过去。

  许松披上外套下楼,去熟悉的小推车那里买煎饼果子,煎饼老板声如洪钟地热情招呼:“老规矩,俩鸡蛋一个果子?”

  想了想老板又抬起头:“鸡蛋自己带了吗?”

  许松沉默着上前两步,将两个形状扭曲的鸡蛋摆在葱台上,老板喜笑颜开接过来,行云流水地摊出个扁平的煎饼,噼里啪啦的爆香飘出很远。

  互相交换了煎饼和钱,许松向前走了两步又退了回去,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再做七份一样的。”

  许松提着煎饼七兄弟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时针刚刚指向八点。

  办公室已经坐了一个人,是警备科的小郭。小郭抬头瞄了眼许松,眼中有些疑惑,直到许松将煎饼交到他的手中,他才恍然大悟地开口:“你是行政科的许松?”

  许松点点头,嗫嚅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今天已经是12日了,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其他人该回来了吧?”

  小郭偏头打量他,眼中闪烁着异光:“你知道我们这时候会过来工作?”

  许松顿了顿,还是移开了视线:“神灵通缉局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加班工作。”

  神灵通缉局,顾名思义是为了逮捕在城市里兴风作浪的神灵。无论是人是鬼,是人是仙,只要扰乱了城市正常的秩序,都是格杀勿论。

  许松十多年前歪打正着来到这里应聘,竟是一留就留到了现在。

  小郭终于点点头:“这一年来辛苦你了。警备科的人都四海为家,这里的卷宗都要交给你处理。今年天河那边有什么异常吗?每到临近除夕的时候,‘年’就要来了。”

  “我知道”,许松边说边将书架最上面的地图取下来:“天河横穿了我们城市,是市里最大的旅游景点,连我们市区的名字也是以天河命名。”

  他顿了下又接到:”所以天河不能出事。”

  小郭咬着煎饼打开电脑,挥手赶他出去:“这一周我们都会留在这里加班,你记得每天帮我们带早餐。”

  许松默默点头退出了警备科,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说是办公室倒不如说是保安亭,通缉局人员不够,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也身兼数职扛下了诸多杂事。

  特别是在‘年‘即将出现的时候,更是不能掉以轻心。

  据说‘年’是个混沌的怪兽,每到除夕前一周都会从天河里爬出来,它神通广大残忍暴戾,若是不将它赶回河中,它会撕咬咆哮,将遇到的一切撕成碎片。但是‘年’又有神力,能让百花盛开万物复苏,让万物生灵为其所用。

  但这些事情,普通人是不知道的。

  他们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喜庆里,家家户户早已提前挂好了对联和福字,鞭炮和礼花在天际炸成了交响乐的合奏。路边的巨副玻璃里有身着大红礼服的模特在对行人甜笑,卖年货的小女孩在人群中穿行。新出炉的糖果和面包混合成浓郁鲜香的味道,争先恐后从鼻腔挤入,停留在味蕾上盘旋不休。

  许松在下班后没有马上回家,他缩着肩膀,迎着寒风裹着围巾在人群里游荡,仿佛喜庆的分子能从空气中飘进来,将他的血液也浸染成欢乐的味道。

  那个空荡荡冷冰冰的居住的屋子······不想称其为家。

  天色渐渐沉下来,不知不觉已经逛到了半夜,许松哈出几口热气,在白雾中将眼镜取下再戴回鼻梁上。

  谁知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里,半盲的他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随着他的动作咕噜一动,好像是个活物。

  许松慌忙向脚下看······竟然是一团黑色的海藻。

  这是在做梦么?他锤了捶太阳穴弯下腰,他想起自己其实是无意中逛进了市角的公园,这里有道小湾正是天河的支流,现在临近年关,莫名出现的人或物都要仔细检查,不能掉以轻心。

  这海藻竟是一个少年的头发。

  他踩到了一个近乎赤裸的少年。

  这少年背朝上趴在地上衣不蔽体,但一头黑发却长过脚踝,整个人仿佛一个在湖底漂浮的长发水鬼。

  许松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俯下身,摇了摇少年的肩膀:“你没事吧?”

  少年不动,许松费了力气将他翻过来,拨开他的长发,露出一张稚嫩的脸。说是稚嫩,其实面容已经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了。只是他的皮肤太过剔透,仿佛能看到血液在体表下潺潺涌动。

  少年嘴唇紧抿,微阖的眼皮上有鸦翅的睫毛静静颤抖。

  这少年还有意识——这样的事实让许松紧绷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你是哪里人,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你的家里人呢?我这就替你叫救护车来。”

  许松已经掏出了手机,却被少年打开了:“不……要……”

  少年张合了几下嘴唇才说出话来,虽然说话很慢,但吐字清晰:“不要叫人来……我不想回家,也不想······见人。”

  他哽咽着哼出几个字,眼泪汪汪对着许松,一双小鹿样温顺的眼睛里满是哀求。

  许松仔细观察着少年的表情,仿佛隔着时空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他心念俱动,不知怎的就溜出句话:“那带你去我家暂住一晚?”

  话刚出口他就想咬掉舌头。自己这是怎么了,想要带一个初次见面的、来历不明的少年回家?听着好像是犯罪份子才会做出的事情。

  少年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却默许地把脸埋进他胸前,手指揪住他的衣摆就不动了。

  许松无法,只得抱着少年站起身来。这少年体型瘦长身体羸弱,骨架却不小。他抱着少年踉踉跄跄地打车回家,坐在后排的时候少年将身体蜷缩起来,两条臂膀却环成个缠绕的银圈,将许松牢牢扣在怀里,像在护着珍而重之的宝物。

  许松的手在对方的发丝上停留了片刻,却轻叹一声没有抚摸上去。

  许松的养父母家住在南方的一个小城镇里,以贩卖小货品为生。小城镇民风淳朴,各家各户鸡犬相闻,几乎称得上与世隔绝。同性恋在这里是个禁忌的存在,如此大逆不道,即使被打死在路边都不为过。

    当时他倔强反叛地出柜,被盛怒的父亲劈头盖脸打的头破血流无法下床,肋骨断了两根,脾胃重创,小腿粉碎性骨折,门前的血迹下了好久的雨也洗不干净,直到现在还有灰褐色的残痕。

  他的存在引起了轩然大波。

  他被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时常如同芒刺在背,上课的时候都低着头不敢向台上看,本就做不好的习题更是旋着翅膀在脑中乱飞,搅得他的脑浆像掺了沙的浑水。

  手指突然被勾了勾。许松猛地回神,却见少年从他怀里抬头望他,一双清凌凌的黑眼里汪着一湖泉,泉眼冒着热腾腾的湿气。

  他租住的屋子在一个低矮的楼道里。房间中只有窄窄的一间单人床,来时走廊上粘贴的小广告好像粘到了身上,即使进了门也在旁边绕来绕去没法躲开。

  虽然没有客厅,但是卧室稍微宽敞一些,一台老式电视发出咯吱咯吱的电流声,头顶的电扇嗡嗡打转,是早上出门前误触了开关。

  未叠好的被子隆起一团,上半面平整,下半面卷成了扭曲的麻花。

  许松脸上有些发烧,掩饰地试图让少年移开视线:“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在哪里?”

 少年没有马上回答,他在小小的屋子里逡巡一圈,在阳台上发现了一小盆扭曲的仙人掌。这植物也是张牙舞爪不走正道,几根触手状的枝条摊出了盆外,好一副妖娆多姿的体态。

  不知为何,少年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我叫白檀。白檀的白,白檀的檀。”

  这盆植物是之前有同事寄养在许松家的,据说是盆仙人掌。它长相粗犷却身骄玉贵,不但霸占着许松的窗台,还日日仰天长啸吸取天地灵气。其混不吝的英姿让许松暗自赞叹,日日浇水不敢停歇。

  许松有时忘了上贡,回到家就会发现这掌皇一脸哀怨,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桀骜不驯的气息。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也开口道:“我是许松。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河边,你的家在哪里?”

  白檀偏过头直视许松,黑眼珠在夜色中摇曳微弱的烛光:“我家只有我一个人了。”

  他垂下头,眼眶红了,肩膀也微微颤:“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许松胸口一沉,竟有种想上前搂住他肩膀的冲动。

  这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摸索到了久违的熟稔感:“你······”

  他想说点什么,却被白檀打断了。

  白檀定定看了他一瞬,转而又去看床:“我要睡那里。”

  白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又重复了一遍:“你也要睡在那里。”

  许松的头‘轰’的一声,炸的他天旋地转,不知怎的就瘫软了双脚,迷迷糊糊地被牵起手,双腿瘫软地陷在了床上。

  

  他在陌生的城市,在同一家公司工作了将近十年。

  他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每天早晚会去河边跑步锻炼,在同一家早点铺买煎饼果子,一个鸡蛋两个鸡蛋三个鸡蛋每天轮换,上下班的时候会路过菜场,他买简单的蔬菜回家做中饭,晚上把中午的饭菜热一热再端上桌,设好闹钟后便躺在床上进入梦乡。

  早晚上下班时会路过宠物商店,进去和里面的猫狗们玩一会儿,每天带着伤痕回家,这点小小的喜悦让他乐此不疲。

  他的人生像上好了发条的闹钟一成不变,他仿佛也提不起什么兴趣去改变人生,身边的邻居换了一拨又一拨,大家买房买车买信托,在政坛和商场上腥风血雨地厮杀,他路过书店里却对众多的成功学著作视而不见,只是转到绘本摊,每个月买本造型清新的绘本,渐渐将窄小的屋子填补圆满。

  是不是正是因为这样,他会对这莫名出现的少年来之不惧。是不是他的生活太过一成不变,所以想保有这难得的新鲜,不忍将他推开?

  白檀长长的黑发卷在许松的胸前,少年的呼吸平稳,浓密的睫毛聚拢又分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这么蜷在身边还抱着许松手臂的姿势,能让许松看到白檀的侧脸。脸部线条流畅,却能看出是东方长相,挺起的鼻子下是薄嫩的嘴唇,清醒时有冷情的味道,睡着时却缓缓嘟起,好像等待着一个亲吻。

  许松口干舌燥,被自己臊的睁不开眼,只得眼观鼻鼻观心,默念着金刚经,以一种清心寡欲的姿态自我安慰着睡着了。

  白檀慢慢睁开了眼,他搂紧许松的手臂,忍不住勾起一个笑容,他放在许松肩膀上的手指晃了晃,阳台上的仙人掌也跟着摇摆起来,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

  许松第二天是被厨房里飘出来的焦糊味惊醒的。

  他在脑海中搜寻了几秒钟关于这味道的由来——然后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从天而降一条白花花的大腿,却被他牢牢又按回了床上。

  “我认为你可以去开养鸡场了”,白檀左手提着一篮鸡蛋,右手举着锅铲挥舞,其形象和昨晚大相径庭,那双小鹿的眼睛仿佛也变成了恶狼的绿眸:“你是买了几只老母鸡,天天养在家里为你下蛋么?你的世界里,除了鸡蛋还有其它组成部分么?”

  许松摸了摸鼻子,竟然有点惭愧。他平时懒得吃饭,会做的所有菜几乎都和鸡蛋有关。然而直到现在,番茄炒鸡蛋仍有百分之五十的失败几率。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不会连鸡蛋都能炒糊!

  平底锅只能买新的了,许松在心中盘算着,伸手将白檀提到了一旁,自己接过他手中的锅铲:“你去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吧······如果不回家,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他识相地没有再问白檀的家庭状况。

  随手从菜板上顺了根黄瓜,白檀边咬边含糊不清地说:“不知道,大概也要找个工作吧。”

  “你成年了?”许松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白檀挠了挠头发:“昨天刚过十八岁生日。”

  昨天刚过十八岁生日,然后在生日宴会上和家人大打出手,最后衣衫褴褛地跑出来,干脆地离家出走了?

  许松看着白檀一派自在的行事状态,心里想着今天应该去买张报纸看看社会新闻,里面说不定有‘富豪公子大闹宴席、口出狂言破门而出’,或者‘某少年深夜裸奔为哪般,恩怨情仇谁人知’之类的大字标题。

  白檀倒是对他满不在乎,还能在啃黄瓜的空档里对他扬下巴:“你家蛋宝宝糊了。”

  一股浓烈的焦糊味扑进鼻端,许松懵了。

  当天早晨,两人相对无言地啃了两个焦糊的鸡蛋饼,白檀碗里的就是块黑炭,许松碗里的也半斤八两,咬起来的味道就像烤了三天三夜的金刚神钵。

  “你在哪里工作”?白檀狼吞虎咽地啃饼,满嘴流油地问他。

  许松克制住了自己想要帮他擦嘴的动作:“神灵······咳,森林保卫局。”

  白檀手里的筷子定住了,他歪着头,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问他:“你说——什么?”

  许松舌头打结:“就是······保卫森林的工作。”

  白檀眼里的讥讽藏都藏不住,他放下碗筷,干脆地走到床边拉开窗帘,让刺目的阳光直射到许松脸上:“哪片森林,是那片么?”

  造纸业是天河市的一大产业支柱,从加工到行销都是一条龙服务,每天都有陆陆续续的大货车和砍伐轮开进林里,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早就跟不上砍伐的节奏,整片山已是光秃秃的,风一吹便沙土四溢,一眼望去好像被剥光了毛的天鹅,早就没有当初的风姿。

  许松有苦说不出,舌头都泛出苦味来:“对不起。”

  白檀有双漂亮的绿眼睛,里面游曳着幽蓝的涟漪,情绪翻滚时根本克制不住,好似无数游鱼跃起又落下,掀起连绵不断的漩涡。

  “为什么和我道歉?”白檀几步踏到他面前,面带困惑却神情玩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对你的工作很感兴趣,带我过去看看吧。”

  “不行!”许松当机立断抬起头,险些咬了舌头:“你还在读书吧?你在哪所学校,我可以把你送回学校去。”

  “用什么送我?” 白檀叉开双腿倒坐在椅子上,晃着两条白腿,将椅子甩得前后摇晃:“用你楼下那辆已经骑了快十年的电动车么?除了铃铛不响,其余哪里都响哟。”

  许松想反驳几句,又被白檀打断了话题:“哦,或者是那辆放在阳台的自行车?恕我直言,那辆车的垂直长度也就到我的小腿,我怕你路过童车店的时候,我们还要进去换辆童车才能继续上路。如果你一刻不停努力运动,估计明年我们就能到你的公司了。”

  许松张张合合了几次嘴,竟被噎的哑口无言。

  即使昨晚才见面,许松也觉得这少年与昨晚判若两人,他灵动的眼神像只活泼的猴子,而许松自己就像个偷蜂蜜的笨熊,吭哧吭哧搬了一箱蜂蜜回窝,走到半路就被从天而降的果子打的落荒而逃。

  但是许松还是抓住了重点:“你一直不回家,家里人不担心么?快过年了,有什么冲突说开了也就好了。你还年轻,不知道家庭的可贵,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知道······”

  就知道什么呢?

  他这个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回家的人,有什么资格教育别人?

  白檀眨着眼睛,将面前这人由稍微活泛到萎靡的表情看了个彻底,他不动声色地向前挪了挪椅子,尖巧的下巴压在了许松的胳膊上:“···就知道什么了?知道孤枕难眠,那张小小的单人床翻个身都要掉下去,半夜只有夹着我的腰,枕着我的胸膛才能睡得安稳了?”

  许松慌忙收起手臂:“你胡说什么!”

  白檀气定神闲地向后靠,两条腿肆无忌惮着交叠横在了桌子上,他歪着头笑,从衣袋里牵出自己的身份证:“许叔叔,我下周才成年哦。你不带我去你们公司见见世面,这个‘对未成年人行不轨之事’的罪名,你可逃不了了。”

  许松目瞪口呆,化成了一座掉灰的石像。

  许松家其实离公司很远,但他平时起床早,再加之晨练的路线和上班的路线相同,所以一路跑步上班也没什么。今天出门晚了,再加之还要带着东张西望的白檀,他只得把尘封已久的自行车推出来,以一种老牛拉破车的姿态带着白檀上路了。

  白檀像个坐不住的小猴子,在后座上扭来扭去,他一会儿抱住许松的腰,一会儿把两条长腿交叉着勾住许松的肩膀,兴致来了还在后座抖腿吹口哨,对着路过的漂亮的姑娘们抛媚眼。两人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终于来到公司附近的时候,许松觉得自己简直在修罗场走过一遭,满身热汗将后背都浸湿了。

  一条毛巾被围在了他的脖子上。白檀比他还高一点,轻车熟路地替他擦头发收拾脖子,许松闻着这味道不对,定睛一看,牙齿差点咬到舌头:“白檀。”

  “嗯?”

  “这是我擦脚用的毛巾。”

  “······”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院子,许松不敢让白檀在局里乱晃,直接把他领进了自己的保安室,离开之前还叮嘱他:“如果有人问起你,你就说是我的弟弟。”

  “弟弟,哪种弟弟?”,白檀盘着腿坐在他的椅子上,抬起的脸上笑颜如花:“从家里认领的弟弟,还是在大街上捡来的弟弟?”

  “别胡说”,许松有点生气,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许松前脚刚走,白檀后脚就立刻收了笑容。他四处看了一圈,这里的办公室墙角养了硕长一盆竹子,竹竿碧绿,竹叶更是青翠欲滴。他手指一勾,一根竹叶竟在他的指尖下暴涨起来,它穿过书桌爬过笔筒,微不可查地挡在了监视器前。

  白檀从裤袋掏出胶皮手套戴在手上,再戴好许松之前放在桌上的备用眼镜,抽出书桌最上面的一层卷宗,开始一目十行地翻阅起来。

  许松一路径直走向了警卫科,还没进门就感受到了里面紧绷的气氛,他还未开口说话,迎面就飞来个硕大的铁质文件夹,擦着他的脸就划了过去。

  警备科科长王刚的声音随着风声而起:“我们的早餐呢!”

  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几个人,有的人抱着手机流着口水睡着了,有的人手里抱着泡面,眼底挂着黑眼圈抬头望他,一句话来不及说就又昏睡过去了。

  许松慌不择路地后退几步,丢下句“我马上去买”就急匆匆跑走了。小郭在堆积如山的案据里抬眼对王刚皱眉:“头儿,今年不对。往年的这个时候,天河的水流动的比往常要快,连天象都应该有异变了。今年竟然风平浪静,连我们的探测仪都没有发出警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刚的脸埋在一片缭绕的烟雾里,他手边是抽空了的烟盒,烟蒂在烟灰缸里挤成一团。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王刚的声音在烟雾凝成的泵里,闷闷的听不清晰:“调出城市里所有的监控录像,把所有的监控端口都接入安全防卫科。找人二十四小时倒班在那里盯着,哪里有遗漏,立刻汇报给我。这种时候,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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