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路上

又是一年樱花盛开的季节，路两旁的樱花树前几天还只是露出了青涩的小花苞，今天就开得十分绚烂，一簇簇地拥着，粉的白的，就像天边的云彩，轻柔而梦幻，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仙境。

一位看上去七十来岁的老人正缓缓推着一辆轮椅，老人头发花白，戴着一副金丝细边眼镜，双手微微用力抓着轮椅的两旁把手，身体稍稍前倾，嘴角含笑，正低头对轮椅上的人说着什么。轮椅上坐着一个女人，该是他的妻子，约莫六十来岁，已是大地回暖的季节，她却还穿着冬天的大袄，围着厚厚的围巾，整个脸都快埋进了围巾里，只有眼睛露在外面，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她的眼睛没有焦距，大而无神，脸上露出迷茫的神情。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就是在这条樱花路上！”老人试着问他的妻子，没等到她回答，老人又自顾自地说下去，“当时你穿着一条缀满小碎花的天蓝色裙子，头发柔柔地披在你肩上，你站在樱花树下，眼睛亮亮的，仰头望着盛开的樱花。我当时在路上走着，偶然一瞥，就看到了你，感觉就像看到了一个天使，一个美丽的精灵，我心跳得很快，脸上竭力保持着平静，我想，就是你了。”老人微微地笑着，带着满足的神情，低头目光温柔地看着妻子，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妻子的头发，把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别在妻子耳边。

“你后来终于嫁给了我，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有了你，我才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正完整。可是我却没能给你安宁的生活，最艰难的日子我没有陪在你身边。你当初如果跟我划清界限，后来也不至于受那么多的苦！”妻子身体瑟缩了一下，老人察觉到了，立马把妻子的衣服裹紧，把有点松散的围巾弄严实。老人的目光流露出悲伤，“可是你那么倔，那么倔，非要跟着我，我那时每天的盼望就是你的来信，有一件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有一次生病，当时我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可是我看到了你的信，我想我要是不在了，你可咋办呢，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我不愿丢下你一个人。”

老人停住了脚步，慢慢弯下腰，拾起地上遗落的樱花，走到妻子面前，屈膝蹲着，把樱花放在妻子掌心，又把自己的双手轻轻覆在妻子的手上，凝视着她的眼睛，她的双眼已不复往日清亮。“可是我不愿你撑着，你受了太多的苦，若是有来世，我不愿你再跟着我受苦受累，你……”老人垂下了头，双手在微微颤抖，“可是我会等着你，我会一直等着你！”

妻子的手动了一下，头慢慢抬起来，望向老人的眼中，她的手轻轻地握住老人带着凉意的手，“我也会等着你！”她静静地笑了，老人怔住，呆呆地看着他的妻子，可是妻子没有再说话，头慢慢地垂了下去，手中的樱花也纷纷飘落在地。

老人默然了许久，然后缓缓扶着轮椅站了起来，蹲久了，腿有些麻，他坐在路两边的石阶上，轻锤着双腿，耳畔听到年轻人在樱花树下嬉闹的笑声，有对情侣从他眼前走过，天蓝色的裙摆飞扬，老人想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团空气。

坐了一会儿，老人起身，重新抓住轮椅，缓缓推着，口里喃喃着：“我们回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