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冷得可怕。正在下雪,夜幕开始垂下来了。
这是这年最重要的节日——圣诞节的前夕。在这样的寒冷和黑暗中,有一个光头赤脚的小女孩正在街上走着。是的,她离开家的时候还穿着一双拖鞋,但那又有什么用呢?那是一双非常大的拖鞋——那么大,最近她妈妈一直在穿着。当她匆忙地越过街道的时候,两辆轿车飞奔着闯过来,弄得这小姑娘把鞋跑落了。有一只她怎样也寻不到,另一只又被一个男孩子捡起来,拿着逃走了。他还说,等他将来有了孩子的时候,他可以把它当做一个摇篮来使用。
现在这小姑娘只好赤着一双小脚走。小脚已经冻得发红发青了。她有许多枪支放在一个旧背篓里;她手中还拿着一支,它们都是纯正的AK47,来自遥远的俄罗斯的兵工厂,都还崭新着,枪管泛着金属的亮光。可是这一整天谁也没有向她买过一把枪;谁也没有给她一块钱。
可怜的小姑娘!她又饿又冻地向前走,简直是一幅愁苦的画面,雪花落到她金黄的长头发上——它卷曲地铺散在她的肩上,看起来非常美丽,不过她并没有想到自己的漂亮。所有的窗子都射出光来,街上飘着一股烤鹅肉的香味。的确,这是除夕。她在想这件事情。
她在两座房子一一有一座向着街心比另一座更伸出一点——所形成的一个墙角里坐下来,缩做一团。她把她的一双小脚也缩进来,不过她感到更冷。
她不敢回到家里去,因为她没有卖掉一支枪,没有赚到一个铜板,她的父亲一定会打她,而且家里也是很冷的。他们头上只有一个屋顶,风可以从那上面灌进来,虽然最大的裂口已经用草和破布堵住了。
她的一双小手几乎冻僵了。唉!哪怕有一个顾客买她的AK47也是有好处的。
一年四季,什么好卖她就卖什么。避孕套,武器,毒品,鲜花,色情光盘,仿照的伟哥,伪造的证件。这是新年的前夜,父亲说,“你去卖AK47吧。新年到了,有许多讨债的人,而不管是那些欠钱的人,还是讨债的人,都想把对方干死。所以,枪支应该会很好卖。”
一位坐出租车在街旁停下来,一位先生从车上走下来,他穿着黑色的大衣,脚步匆匆忙忙。小女孩连忙走上去,“先生,请您买一支枪吧。”
“枪?什么枪?”
“都是AK47,新改良版的,枪身更短小,便于携带,适合近距离的战斗,而且它的结构简单,分解容易、易于清洁和维修、操作简便。”说着,小姑娘亲自示范了一下,她端起枪扣动了几下扳机,意思是即使像她这样的小女孩,也能轻松操作。
“可是我为什么需要一支枪呢?”说着,这位先生打量了小女孩一阵。“不,我不需要任何枪支。这个社会不能靠枪来解决问题。你也不应该在这样天寒地冻地环境里卖枪。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小姑娘赶忙往后缩。“不,谢谢您。先生。”她说。她想起了父亲跟她说过的关于坏人的话,飞快地跑开了。
是啊,一个人为什么需要一支枪呢?小姑娘必须回答这个问题。她想起来了父亲教给她的话。对了,就这么说。
又一个中年男人从街角卖圣诞礼物的商店里走出来。小女孩迎了上去。“先生,您需要一支枪吗?”
这个中年男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先生,我的手上,我背后的背篓里,AK47,纯正的,原厂出品,最新一代。”
“可是我为什么需要一支枪呢?”
啊,他又问到这个问题了。他终于又问到这个问题了。“先生,难道你就没有一个想杀的人吗?一个你想杀死的人都没有吗?你一定有什么仇人吧。”
“仇人?让我想想……我有仇人,可是我还不想让他死啊,还没到这个地步。”
“你一定想过让某个人去死吧。眼不见心不烦,一了百了。让他永远闭嘴。”
“这个嘛,想是想过。可是只是想想而已啊。”
“全世界有那么多的AK47,所有的人都用AK47,如果你也用,那么根本没有人会知道是你干的。”
“呃,这个嘛。”中年男人挠挠头,好似有点拿不定主意。
“买一支吧。先生。”小女孩巴巴地望着中年男人。
“可是不能在这里啊。”中年男人望了望四周,“难道我们在大街上交易吗?”
于是小女孩把顾客领到附近的一个巷子里。“就在这里交易吧,先生。我保证这附近一个人都没有。”
“那么,多少钱一支?”
“只要三千五,先生。三千五一支枪,附送两百发子弹。”
中年男人摸了摸自己的钱包。“是不是太贵了?”
“先生,AK47被评为二十世纪“世界六大名枪”之首,在世界各地非常受欢迎。我的枪是俄罗斯原厂生产的,不是外面的仿制枪,动作可靠,结实耐用,故障率底,全球联保,一年包换,三年保修。”
“这样啊。可是我身上的钱没带够呢。”
“先生,前面路口右转就有一家银行。我在这里等你好吗?”
中年男人摸了摸自己的帽子。“好吧。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等我。”说完,他往前走去,不一会儿消失在大雪中。
小女孩站在原地,等着这位去取钱的顾客。可是她等啊等啊,却不见对方的身影。终于,她坚持不下去了。她挪动了自己的脚步,找了一处屋檐,搓了搓自己已经被冻得快失去知觉的双手。她又冷又饿又伤心,哭了起来。
一个警察从路上经过。“小姑娘,你在干什么呢?为什么不回家?”他凑近了问到。
小女孩想起了父亲的话,遇到警察要赶紧逃,被他们抓住了就要被送进牢房,受尽刑罚。可是此刻她蜷缩在墙角,怎么也跑不了了。
“叔叔,我在卖玩具枪。”她用稚嫩的声音跟警察说。
“这么冷的天,你不应该还在街上,再说了,天都黑了,你快回去吧。”警察瞄了一眼小女孩手中的枪,他真的把这些枪当成小孩子的玩具了。
“可是如果我不把玩具卖出去,回去会挨打的。”说着,小女孩的眼眶湿润了。
“这样啊。”警察嘀咕着。“这些玩具多少钱一支呢?”
“三千五,只需要三千五。”
“什么,玩具枪要三千五一支。三千五可以买到一支真枪了。”警察伸手过来,拿起一支枪,“还挺沉的。”他往四周瞅瞅,走到十几米远的一棵树旁,把枪口对准树干,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树上的雪被震得乱舞。
“这哪是什么玩具枪。这是真枪。”他惊呆了,扭头要去找小女孩。可是小女孩早已经逃走了。
小女孩一支枪都卖不出去,还丢失了一把。她更加伤心了。她路过一家人的窗户边,她可以看见房间里的东西:桌上铺着雪白的台布,上面有精致的碗盘,填满了梅子和苹果的、冒着香气的烤鹅。这家人围坐在桌子边,旁边还有一个铁火炉,它有光亮的黄铜圆捏手和黄铜炉身。火烧得那么欢,那么暖,那么美!唉,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为什么别人都有温暖幸福的家庭,而我只能在街头受冻挨饿?
她从背篓里取出一支AK47,没有多一丝的考虑,对着墙上有亮光照着的那块地方开枪。美妙的事情发生了:刚才还其乐融融的这家人,现在纷纷在枪林弹雨中上下翻滚,好似一个一个的滑稽演员。最奇妙的是那只鹅,它从盘子里跳出来了,背上插着刀叉,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这时子弹打完了,眼前的景象熄灭了,她的面前又只有一堵又厚又冷的墙。
小女孩沿着街道继续往前走。她走过一家卖圣诞礼物的商店,看见一颗美丽的圣诞树下面,奔跑着许多欢乐的儿童,他们的父母正在商店里挑选着圣诞礼物。它比上次圣诞节时,她透过玻璃门所看到的一个富商家里的那株还要大,还要美。它的绿枝上燃得有几千支蜡烛;彩色的图画,跟橱窗里挂着的那些一样美丽,在向她眨眼。这个小姑娘把她的两只手伸过去,可是圣诞树很远,离她的手很远,她够不着。她从背后的小背篓里重新抽出一支上满子弹的AK47,向那棵圣诞树打去,现在,她看到它们变成了明亮的星星,在夜空中飞翔。那些和她年龄差不多的欢乐的儿童,和星星一起在天上飞舞,划出一条条长长的红光。
小女孩完全忘记了寒冷和饥饿。她现在那么高兴,那么美丽,那么充满活力。她欢快地在街上奔跑。路过一家飘出香味的餐厅的时候,她往里面发射了一串子弹,把那些火鸡打得在天上乱飞,她伸手一抓,就捞到了一只硕大的鸡腿。小女孩一手拿枪,用另一只手抓住鸡腿,欢快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哼着歌往前走。
路过一家鞋店的时候,她用子弹打穿了玻璃,从里面拿出一双里面毛绒绒的靴子,穿了上去。啊,穿靴子的感觉真舒服啊。她高兴地跳了起来。
前方的街角出现了几个警察,在向她喊话。但是小女孩什么都听不到。她的耳朵里只有圣诞的歌声,只有庆祝节日的人们欢快地叫喊声,欢笑声,她只听得到自己能听见的声音。
突然,她倒下了。一定是雪地里太滑了。她想重新站起来,她用枪管支住地面,可是胸口很疼,她站不起来了。
于是她急忙把所有枪里的子弹都打光了,因为她非常想留住刚才所感受到的节日的欢乐。这些子弹发出强烈的光芒,照得比大白天还要明朗,人们在这些亮光中不停地跳舞,好像每个人都变成了滑稽舞演员。
在一个寒冷的夜晚,这个小姑娘坐在一个墙角里;她的双颊通红,嘴唇发出微笑,她已经死了。
她坐在那儿,手中还捏着一支AK47——所有的子弹差不多都打光了。
“她想把自己暖一下。”人们说。谁也不知道,她曾经看到过多么美丽的东西,她曾经是多么快乐地度过一个节日,走到她想要的幸福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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