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一地藤花》后,有看过的人问我,西施为什么会爱夫差?
西施对夫差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情?
其实我也不一定很清楚,甚至,我也不能确定西施对夫差一定就是什么深厚的爱意。
那种感情,模模糊糊,朦朦胧胧,明明灭灭。
西施守候夫差,追随夫差而去,或许也只是“臣妾受君大恩”之类的报恩之举。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或许也只是投桃报李,很基础的情谊,如此而已。
但也比那些不能共患难的人好太多。
“东风恶,欢情薄。”情爱一时穷尽,恩泽山高水长。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感君情,报君恩。如此而已。
而最能代表这种情谊的,当属《孔雀东南飞》一诗。
第一次读到这首乐府诗的时候是在初中语文课堂上,那时我还是初中生。读到这首诗后,当即在课堂上,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
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
“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
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
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
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
多言兰芝深情重义,少有人提及焦仲卿这个人的作用。我们课本中的课后答案各种评价他“懦弱”“没担当”之类的,我却觉得他挺好的。我说过,我对很多事物都有自己不一样的看法。
“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
“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
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
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
”府吏长跪告:“伏惟启阿母,
今若遣此妇,终老不复取!”
我想,刘兰芝要是私下里听到他说这话,该有多感动?
他是一个很有自己的想法、真心懂得爱的人。他喜欢的不仅是她的美和优秀,而是她这个人。
兰芝当然很美很优秀,“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知书达理,相貌美丽,我十分喜爱这一艺术形象。
可是她美她优秀,难道就没有比她更美更优秀的人吗?
比如“可怜体无比”“窈窕艳城郭”的秦罗敷。
《陌上桑》我们也学过,“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不说倾国,也算得上是倾城吧。
但是他仍说:“今若遣此妇,终老不复取!”
真好。他哪里懦弱无主见,“窈窕艳城郭”都不要,这不是“勇敢”是什么?我觉得他很好,应该比一般人还要好一些。“汝是大家子,仕宦于台阁。”他是个真正的“大家子”。他喜欢你并不是你今天打扮得很漂亮,或者你其他什么条件对他有帮助,而是他真心喜欢你这个人,珍惜你对他的好。你平日的辛苦他心疼,你对他的好他能记得,并放在心上,那真好。
你那么好,那我何必不在乎你是不是“薄禄相”?
你都拒了“窈窕艳城郭”了,我又何尝不敢拒绝太守、县令之子?
我偏偏就要这么守着你,除非有不可抗力将我们分开。
“感君区区怀!
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
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感谢你对我诚挚的情谊。你既然忘不了我,不久之后我一定盼望着你来(接我回家)。
“兰芝初还时,府吏见丁宁,结誓不别离。今日违情义,恐此事非奇。自可断来信,徐徐更谓之。”
“我当初返家时,他一再嘱咐我,发誓永远不分离。今天如果违背了他的情义,这门婚事就大不吉利。你可以去回绝媒人,以后再慢慢商议。”
他说要我等着他,我就再等等他。
我就这样,一心一意等着你,盼着你,不会变心。你来,我一定迎着你,并且,满心欢喜。
感君情意重,报君相知情。
淡然”,没有那么轰轰烈烈,但是每一分都是真实的,使人安心。
再谈谈“相知”。
《上邪》: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真美。
但是,我以为多美的誓言,前提都永远是“我欲与君相知”。
相知有个先决条件。
“My love for Linton is like the foliage in the woods: time will change it, I’m well aware, as winter changes the trees. My love for Heathcliff resembles the eternal rocks beneath: a source of little visible delight, but necessary. Nelly, I AM Heathcliff! He’s always, always in my mind.”
———《呼啸山庄》
“我对林顿的爱就像树林里的树叶:我很清楚,时间会改变它,因为冬天会改变树木。我对希斯克利夫的爱就像下面永恒的岩石:是一种罕见的快乐的源泉,但却是必要的。耐莉,我就是希斯克利夫!他总是,总是在我的脑海里。"
我想这个相知,一般是同类的灵魂、拥有同样价值理念的人才会产生的惺惺相惜之情吧。
“非我族类的”,我不强求。总会有一些人拥有着与我不同的价值体系、思维系统,这也正常。
说说我想要什么吧。
我想要的,很不多很不多,但这很不多的确也很难给。
有些人能给的,我真倒是不一定多么稀罕;我想给的,有些人又给不了。
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人,“忙着生,忙着死”,活上一辈子也不知道他要什么。他们只要对方符合一定条件,比如女性够漂亮,男性够有“财”,就“是个人就要”。
比如《孔雀东南飞》中的焦母和刘兰芝的哥哥:
“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可怜体无比。”只要“可怜体无比”,那就是好女子。
“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泰如天地,足以荣汝身。”只要“荣汝身”,那就是好的归宿。
也不能说完全不对。人不可能脱离现实而存在,条件优秀当然很重要。但是想想要是明天就世界末日了,你身边这个人很美(帅)很优秀,却对你表面甜言蜜语实则离心离德,或者但凡有个比你更美更优秀的对象出现,就能全然不在乎你对他的好、你自身的优秀和努力毫不犹豫地把你扔了,那有什么意思?
《红楼梦》中的《好了歌》有云: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有些东西啊,为了它们争来争去,到最后是给了谁呢?这需要想想。
不同的性格,都是不一样的烟火。
其他性格的人很难理解默契和信义对于我们这种人有多么重要。
《胭脂扣》电影的结尾,我非常喜欢,老去、潦倒的十二少躺在那里,没有认出如花,如花上前,唱了一句“你睇斜阳照,住个对双飞燕。”十二少猛然惊醒。
他沉醉不醒,我给他唱一句,就能唤醒他。
《聊斋·阿宝》“生则僵卧,气绝已三日,但心头未冰耳。女又祝曰:‘君能复为人,当誓死相从。’
······
家人见鹦鹉衔绣履来,堕地死,方共异之。生旋苏,即索履。众莫知故。适妪至,入视生,问履所在。生曰:‘是阿宝信誓物。 借口相覆:小生不忘金诺也。’"
‘君能复为人,当誓死相从。”一听到这句话,子楚他就能复生。我知我这话对他有作用,所以我就是肯说、敢说。
这于我,亦是多大的“荣耀”。
在我笔下,那个美丽绝伦的西施娘娘,爱上了夫差。这并不奇怪,“自古美女爱英雄”。
但如果让我说说我要什么,我只能说,我先要最基本的,我可以不要什么英雄,他可以就是个“府吏”,或者,像子楚那样的,“书生”,不一定非要建功立业,但是我一定能明白,他就是属于我的。
不一定是“白首不相离”,“情像火灼般热,怎烧一生一世,延续不容易。”
“渐老芳华,爱火未减人面变异。”这多么难啊,我对爱情这种事看得悲观,心里没有底。
但我希望他对我的感情,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每一秒都是真真切切的。没有欺骗和谎言。
“只盼相依,哪管见尽遗憾世事。”
信物,你赠给我,真到了“誓言化作烟云字”的那天,我还给你:
“十二少,谢谢你还记得我,这个胭脂盒,我戴了五十三年,现在还给你,我不再等了。”
我想,我要的,无非等一个合适的、诚不相欺的人,让我心甘情愿地,
感君情,报君恩,谢相知,谢相惜。
就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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