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

【1】

终于再也写不出一个字。

脑袋中所闪过的都是片段，甚至孤立的物。不论想要构思什么情景，加入什么角色，然后演出什么桥段。都觉得突兀。抬头看看周围的人，想揣测他们的经历和奇特故事，却只能看到简单情爱。

整理一下裙脚，起身，从咖啡屋推门出来。

呼。一股寒气立刻侵入包裹下的身体。北方的冬不像南方的阴冷。直接而果断，虽然可怖，倒也清朗。

缩缩脑袋，快步向家走。

房门一开，一股潮湿的热气扑面，夹杂着好像沐浴露的淡淡香气。门前的拖鞋摆放整齐，屋子显然打扫过了。

“回来了啊。”她从浴室探出头，手里用毛巾擦着湿头发。

“你怎么来了。”我把外套脱下，拿着水壶准备烧水。

“斌说你死了，我来看看。”

我一脸黑线“他真这么说？”

“当然是骗你的啊，你是不是傻。”她笑出声来，从浴室走出来。“拿来一件你的衣服，我的衣服被我洗了。”

【2】

北方的冬是种很奇特的东西，仿佛可以冻结一切的寒意在厚实的墙面前变的唯唯诺诺。一扇门，隔住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屋子里温暖得让人觉得不真实，风一次次撞着门框的嘈杂声音反而让人心安。

将杯中已经变温的热水放在床头，手指划过她的脊。一块一块凸起的脊骨被白皙的皮肤包裹着，有了柔软而光滑的触感。某种东西透过指尖的皮肤，直接渗进我的血液，让我感到一种奇异的愉悦感。我喜欢这样一寸一寸的触摸她，一寸一寸的让她感知我的存在。我不明白这些白森森的骨头，怎样被释放出美丽，仅仅靠了一层虚假的皮肤？如果没有这层皮肤呢。没有灯光下的这一摊惨白，那么人与人是否就是一样的呢？没有样貌之分，没有性格之分，甚至没有性别之分。

如果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肆意相爱？爱上任何一个人，甚至爱上自己。

或许相爱本身就是一种爱上自己吧，不过打着爱情的名义。谁知道呢？

手指缓缓向下，我闭上眼，感受指尖传来的细腻的感觉。脊骨温热的硬度在一次次的凸起和凹陷下渐渐缓和。那块被遗弃的尾骨，突兀的出现在一个既合理又不合理地方。暖意顺着神经一路蔓延到我的全身。

手指随着呼吸声微弱的上下，然后猛地一个哆嗦。

“我饿了。”她呻吟一声后说。

“我去买。”

【3】

太阳能路灯奄奄一息着，大概是因为白天一直阴沉着没有太多阳光的缘故。

街上没有一个人，没有一辆车。

就好像被遗忘了。

不知不觉，就走在了马路的中间，两腿跨着平齐的黄线。两条没有终点的线，极其相似，却毫无交集。

我抬头看路，路灯带着排列整齐的光点消失在看不见的远处。一阵孤独感滚滚而来，就像漫天黄沙把我吞噬。我还来不及说出一句话就被呛了一口沙子。那些小小的坚硬颗粒卡在唇齿间，黏在舌下，粘在口腔壁上，任凭怎样咳嗽都无济于事。

呼吸慢慢加重，一阵阵的白气从我口中呼出，在眼前稍纵即逝。

走快点，再快点，再快点。

就像一只受惊的鹿，我在无人的街上开始跑起来。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

我感到恐惧，身后追着儿时梦中出现过的那个怪物。梦中的自己拼尽全力也没能向前跑出一步。但是我不敢停下，只得原地跑啊跑啊。跑到再也没有力气抬脚，跑到失去跑下去的理由。我停下了。扭头看着始终追不到我的它。

它在笑。嘴角向两边咧开。我认得它，我认得她，我认得。我忘了在哪里见过罢了。

【4】

“小姐，一共是78元整。”便利店的柜员露出职业性的微笑。

我接过袋子走出去，亮字招牌照的我头脑发昏。袋中几盒速食面下面是几罐白啤酒。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拿啤酒，像这种怎么喝都不会醉的酒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喝。喝酒难道不就是为了喝醉吗，如果不是为了喝醉，那么喝酒的意义在哪里。这种苦涩的难以下咽的黄色液体甚至连简单的眩晕感都不能满足。

做事情不都是为了什么目的吗？为了毫无意义的事浪费时间那么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就像爱。爱上一个人是为了什么，为了在一起生活下去吗？那么如果两个人不能一起生活，是不是就不能称之为爱。

我一遍遍这样问自己。自从斌告诉我说爱上她时起，我就开始这样问自己。

我不敢回答。我不敢说是，也不愿意说不是。

【5】

“如果我是个男孩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把你娶回家去。”女孩儿对另一个女孩说。

我坐在公园长椅上看着坐在身边的她们。

如果你是男孩，或许你根本不可能会喜欢她，甚至不会认识她。谁知道呢？

或许10年，或许5年，或许更短，你就再也说不出这样的话了。太多不知道，却要一次次撕扯着你问出个答案。

答案其实很清楚，不敢讲出来而已。

真想做个孩子，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奶声奶气的一遍遍说着我爱你。就好像自己不知道爱是什么一样。

可惜长大了不是吗？

我长大了，她长大了。我们，却长不大了。

【6】

我的新书还是出版了，讲一个颇有古风的故事。女孩男孩相依为命长大，女孩成为女贼，男孩成为大盗，两人的身份不允许大盗明媒正娶，一对青梅竹马只得约定相依相随，互不抛弃。后来大盗落网，女贼饱受相思之苦，便故意设计让自己入狱，与大盗相见。大盗得知女贼入狱，便假意答应女捕头的追求，以方便救出女贼。而女捕头为洗白大盗，豁命私改罪行，将大盗的罪行全部玷污在女贼身上。女贼自知对于大盗这是最好的出路，便独自承受了这一切，最终走上了刑台。

书上架后请斌和她吃饭。

斌说：“姐，你太悲伤了，写的东西看了让人担心你，生命中的什么宿求不能到达吗？”

我望着窗外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摇摇头。

我只希望手牵着手，在太阳下散步。仅此而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