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梦魇中醒来,
世界是亮着LED灯的屋顶,
灯光刺眼,
透着冰冷的惨白,
人影憧憧,
动一动手指,
抵触到凉凉的被单,
他觉得寒冷,
他觉得陌生,
然后,
他看到了站在床边的姑娘,
姑娘对他轻轻的微笑,
心,被轻轻的抚摸了,
他闭上眼睛,
感觉不再害怕。
ICU的夜晚多半是宁静的,即使是波澜不惊中暗藏汹涌,哭声也总是被拦截在门外,亲人,自然,也是在门栏之外。
来ICU数日,值班的日子多了,便也习惯了这样的夜晚。夜深,靠一把椅子,看彻夜通明的屋顶,听姑娘们的低声絮语和匆匆的脚步,守护这个诺大空间里的所有生灵。
这样的夜晚,竟也让人安宁。
然而哭声也会划破寂静,抽抽泣泣的哭声,呜呜咽咽的哭声,呼天抢地的哭声,无论哪种,都分外悲怆。
起初,我会从椅背上弹起,以为是患者家属冲破了门禁,误入了病房,而后发现那只是术后苏醒病人的哭声,此时定会有姑娘站在他的床边,轻声唤他的名字,告诉他这是哪里,家人都去了哪里,哭声渐渐的,消失不见。
病房,再次恢复通明,寂静。
起初,我也会问,他们为什么哭。
直到有一天,一个患者在我的目光中醒来,我立在床尾,看着他睁开惺忪的双眼,如迷路的孩子一般小心翼翼的打量他身边的世界,我注视着他,看惊恐从他的眼底,慢慢的爬满了他的双眼,然后,他满布惊恐的眼睛看到了我,我想说些什么与他听,语言在这一刻似乎都无以慰藉与他,我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惊慌失措,那一秒的迟疑以后,我轻轻扬起嘴角,给了他一个我以为最合时宜的微笑。
我看不到我的笑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看到惊恐从他的眼底缓缓的散去。
姑娘们同我说,工作久了,什么样子哭闹的病人都会遇见,吼叫的,打人的,吵着要见家人的,闹着要出去的,多半是因为害怕吧。
多半是害怕,身患重病,在不清楚的地方醒来,没有熟悉的家人,没有熟悉的气息,刺眼的灯,各种莫名仪器的声音,不知晓时间日期,不明是白天还是黑夜,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这一刻,心底里恐怕远不止是害怕吧。
这一刻,愿一个微笑,如若我们所想般的温暖。
偶尔有做替代治疗的清醒患者,我们会在不忙的时候,靠在病床边同他们聊聊天,美丽的姑娘们会守在他们床边,时不时的和他们絮语,做每一项操作的时候,细心的告知,带着笑,像同朋友家人的交流一般。
这样的声音,都让我觉得温暖。
我遇到过一位患者家属,她带着哽咽的声音和我说:谢谢你们,在我们不能在他身边的时候陪着他。
无论预后如何,无论还有多少时间,无论是清醒的,还是沉睡的,无论是否还会拥有明天,在家人不能够在他们身旁的时候,给他们陪伴和守候,这是除了治疗和拯救之外,我们所能给予的。
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微笑。
(我想也愿做这样一个述说者,我想也愿你做这样一个倾听者,倾听有关生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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