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我第一次遇见陈顾南，他穿着白大褂缩在医院监控死角抽烟。看见我他有些慌乱地掐灭烟头，冲我尴尬地笑。我面无表情略过他，从窗台外拎进偷偷点的烧烤啤酒，趿拉着拖鞋往回走。陈顾南突然叫住我，他说，不开心多吃糖少喝酒。我没回头，回到房间反锁门的一刹那，我的心脏突然剧烈的砰砰跳起来。我想，该死的，来医院这么久，也不是第一次被撞见点外卖，怎么偏偏这次做贼心虚。

        我在医院住了三个月，单人病房，和我做伴的除了护士长就是电视机，伴着乏味的综艺节目我吞下一把又一把药片，期间进了三次抢救室。我看着我的病号服越来越宽大，父母会在探视时间来看我，带来不同味道的炖汤，不过他们眼眶总是红红的。妈妈会拿着勺子喂我炖了一整个早晨的药膳鸡汤，汤很鲜，不过我还是会想念碳烤羊肉串配冰啤酒的快乐滋味。实在憋不住我就悄悄订外卖，叮嘱外卖小哥放在医院窗台，趁无人看管溜出去拿。那次也一样，不过出现了陈顾南这个插曲。

        遇见陈顾南的第二天我病发了，痛得死去活来，我抱着枕头蜷成一团，眼前模糊不清。经历过太多次，我清楚的知道护士长大概几分钟后会带着仪器过来，后面跟着胖胖的主治医师。不过这次不一样，陈顾南在护士长后面走进来，一边查看我的情况一边拍拍我的头说，小羊肉串你忍一忍，马上就好。

        我醒来时陈顾南拿着病历站在床尾翻看，旁边跟着两三个实习生。看见我睁眼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咧开嘴露出白的反光的牙齿，他说，你叫杨九九，不愧是你，人如其名。

        胖胖的主治医师出国进修，换陈顾南接管我，陈顾南比胖医生来得更勤些，他习惯带着蓝色的文件夹走到我旁边，弯下腰看我输液瓶里还有多少药，他靠近我的时候，我会闻到淡淡的烟草味，我不喜欢烟味，偏过头躲避。陈顾南叫护士长来给我换药，之后再出现时换了新的白大褂，摸我额头时只有立白洗衣液的味道。

        陈顾南变成了我最常见的人，每天查房时总是轻皱着眉翻看病历，他没有揭穿外卖事件，但是某一天我去窗台边的时候，发现装上了细细密密的防盗网。提着羊肉串的外卖小哥跟我面面相觑，我在窗台上找到了一把草莓味的薄荷糖。砰砰，我的心脏再一次狂跳起来，我想，他真不招人喜欢啊。

        父母来看我时仍然提着母鸡汤，他们眼眶还是红红的，陈顾南从隔壁病房出来走进来打招呼，带着我父母去办公室。我趴在小桌板上喝汤，透过门上透明的玻璃片看见妈妈一出门就决堤的眼泪，陈顾南拍拍妈妈的肩膀，略微偏头看了看病房，然后转动身子截断我的视线挡住妈妈，我只能看见陈顾南微微起伏的后背。

        我发病的次数开始逐渐减少，陈顾南见我时紧皱的眉头也逐渐舒缓，他说，杨九九，你的病情稳定下来了，可以准备出院了，记得定期回来看望我我。他低下头写病历，递给我签字时蹲在我旁边悄悄说，杨九九，出去不可以喝啤酒吃羊肉串，不开心可以吃糖。砰砰，我想，陈顾南真损，走得时候还不忘调侃我。

      我出院那天父母来接我，他们去办出院手续，我留在病房收拾，陈顾南在走廊小声打电话，他走过来从兜里掏出一把薄荷糖递给我，我接过来的时候，看见陈顾南亮着的手机屏保，是他和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依偎在一起的照片。砰砰，我的心脏突然抽搐，我急急忙忙道谢，拉着刚回来的父母匆忙离开，我想，陈顾南真讨厌，走得时候还要给我塞狗粮。

        日子还是有一搭没一搭过着，我开始重新画画，我从半夜画到早上，护士长，清洁阿姨，实习医生，胖医师，陈顾南…陈顾南的头我擦了又擦，怎么也画不出我想要的感觉。我把他白大褂的衣兜画得鼓鼓囊囊，我想，里面大概放着很多薄荷糖。

      复诊时我带着一卷画纸，在分诊台分发了一圈，我推开了办公室的门，里面不是陈顾南，胖医师抬起头冲我笑。我着急忙慌把手上的画递出去，胖医师打开看了看，笑得更像弥勒佛，他说，谢谢你小杨，陈顾南这几天休假了，他最近忙着结婚场地，等他回来我递给他，正好当你送的新婚礼物。砰砰砰砰，我心跳得厉害，勉强牵起嘴角跟胖医师寒暄。

       

        给陈顾南的画，我凭着记忆加上了文文静静的女孩子，挽着陈顾南的手，笑意盈盈。

      我祝他幸福平安，也祝自己一切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