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13》讲述了在中国式的家庭里,一个孩子成长为一个社会人,所经历的的心理变化:从那个维护内心秩序,希望得到认同的呼唤者,到被家庭、被社会所俘获,被迫接纳并融入成人的价值体系中去。在成人的世界里,他们觉得对的,好的,其实并不一定是真的对,真的好。而是用一个个相对容易的方法,去维持成人的世界秩序和保持成人世界的平衡,即使每个人都知道是假的,但是还都在演着,因为你要是不演,你就出局了,并不被社会所容纳,亲人们是爱我们的,所以最终会硬压着我们的头,让我们屈服在这样的秩序里,在他们的心里,他们也是为了我们好。
在这个影片中,和我的成长产生最大交集的是吃酒席。当我看到影片上那大圆桌上端着酒杯手舞足蹈的身影,我似乎又回到了我年少时跟着吃酒的时光。
影片中出现的饭局,映射出整个社会中国的酒席最有意思。酒席原本的意思是庆祝、犒劳、宣讲的作用。在这个过程中人们见面聊天,彼此加深了感情。所以渐渐的这个附属功能得以发展。人们开始专门为了感情而设酒开席。在这个酒席上,人们通过几次碰面就完成了从不识到相识,从相识到熟识。酒杯的两端就成为口头上的兄弟,莫逆之交了。这种特殊的酒桌文化是一个中国非常独特的文化现象。
小时候的我看着大人们在酒桌上觥筹交错,都沉迷在微醺的状态下,开始互相搭着肩膀,互诉衷肠。我觉得很奇怪,明明连我都没见过两次的叔叔阿姨,他们就能亲切得互相称为家里人。连我们学生交朋友都不能那么快,所以我一直看不懂他们的交友准则,也总是很难融入进去。父亲叫我敬杯酒给叔叔,我常常觉得不知所措,这是我觉得最尴尬,又最不知所措的环节。其实也许我应该更聪明些,配合着大家,可我内心总是硬挺着一种奇怪的劲,因此我即使硬着头皮敬了酒,但是总觉得做这个事情的不是真实的我。终于在若干次后,我明白了这个游戏规则。人人都就着气氛,趁着酒劲说虚伪的话,在那种半真半假,半醉半演的情况下,谁都得进入那个局。那些没有天赋或不愿进去的人就是其他人口中“最没劲的人”,就要出局,而且是被逐出所有相关圈子的局,不仅如此,那个说真话的还会成为其他酒桌上的笑料,人们不会和这种人吃饭喝酒,也不愿和这种人共事。
看到餐桌上的李玩,能想到当时的我也是这样的状态 李玩在爸爸的劝说下给领导敬酒学校几十年教育我们“真善美”至上至尊,可是我渐渐发现“假伪虚”才是酒桌法则。我身处那样的环境,觉得很不适应。所以我很害怕去参加饭局。
那个时候的我,已经能听出人们聊天时,故作亲切的言语中透出的恭敬和低姿态。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简简单单一顿饭,往往能吃出紧张感。父亲也常常是吃不了几口饭菜,就一直是端着酒杯敬来敬去。我看到过,那些为了显示自己实诚,而多喝两杯酒的人,最后醉倒在酒桌下;我看到过,不顾自己的身体,带着浓重的感冒鼻音,端着一手高的茶杯,连喝三杯的人,他喝下后,还要说句“我是用生命来陪领导了。”我能感觉到他喝最后一杯前半秒的犹豫,但是不明白为什么要用生命来陪酒。我每每看到这样的情形,我的胃就缩在一起,什么山珍海味也都失去了滋味。
那时候我觉得出去吃饭最好安排就是,一个人来份鱼香肉丝配碗米饭。偏偏那个时候,母亲不允许我单独在外吃馆子,总让我跟着父亲去吃饭,这样她也轻松点能少做一顿饭。于是每次父亲有饭局,都极力安排我前去陪同。可是我总是一到饭局上,就不能心情轻松的吃饭。所以,那时候我最讨厌参加饭局。
大家都见过的敬酒场景饭局渐渐成为了一个戏台,我一直都是个看戏的,不用我付饭钱,不用我多说话,我只要吃好就行。不同的人,相似的场景,一场场,一幕幕得上演,我便在喧嚣中,一人对着满桌子的菜,静静地吃着,冷冷得看着,气氛却总觉得是怪异的。这个戏台的主角,要是个能讲的,旁边配上能捧的,还有负责叫好的托。那基本上一顿饭就能热热闹闹得吃下去,这基本上算是比较成功的饭局。更有能张罗招呼的正主,不仅段子讲得好,显示自己的幽默和学问,他还要彰显自己滴水不漏的人际交往能力,所以还要时不时得,把除了司机以外的所有人都提一下。每次遇到这样的能人,我的耳朵还要警醒着,不能人家需要我应和时,没了回音,失了礼貌。更何况,还有很多时候,那些可能连高中水平都没有的领导,非要科普一些错误的知识,以显示自己的博大精深。我每到那个时候,心里不由得疑惑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这些文化白丁自以为是得忝居高位。于是想起来陶渊明来,如果每天和这样的领导共事的话,的确不想为五斗米折腰了。
这个饭局正主的形象还原度太高了 对着父亲的领导,李玩也要笑脸相迎于是,我越来越讨厌这样的饭局了。因为,电影不喜欢看,我可以离开电影院,电视不喜欢看,我可以调台。但是这样的戏局不喜欢看,还不能离席,而且时不时还要被绑架着叫好。那时的我太不合时宜了,虚伪的话渐渐得也能从我嘴里吐出一些来,但我总是觉得生涩得很,还不如不说。
可是,正如吃下狗肉的李玩,她也被逼迫着回应着大人们的戏剧,忍着心中的恶心,为他们叫一两句好。因为,我们要懂事,不能给大人找麻烦。我父亲的工作能力是得到所有人认可的,但是,他也得参加到这样的饭局中,我问他能不能不去这样的饭局。他回答说,“一次两次不去,以后就没人再叫了,你就失去了朋友,混在圈子外了。”他年轻时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机会逝去就不再来了。我知道,他在科级的位置上呆了十年了。
李玩夹起一块狗肉,心里一半麻木一半淌血。我听说,在美国,律师有律师圈,医生有医生圈,各个职业团体都有自己的圈子。他们有行业俱乐部。定期举行酒会等活动。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中国的饭局,是成年人给自己设置的戏台,每个人就位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角色。而我可能看了太久的戏,当了太久的观众,所以进入社会后,总是不愿参加饭局,在里面扮演个什么。但是很多人都如李玩般成长,在成人的游戏规则中,必须抛弃自我,变得麻木。
影片的最后,李玩偶遇了她最初丢失的爱因斯坦(那只脖子后有白毛的金毛),她没想认它,更没想要回它。因为它知道,在这样的社会里,爱因斯坦跟着谁都是一样,都要学会麻木,最终融入这个社会规则里。不然就如第二个爱因斯坦那样,迂腐得不吃不喝郁郁而终。而那个纯真的自我也正如爱因斯坦那样,要么死,要么认下第二个主人——现实的社会规则。
我们就是这样成长,却没敢仔细想过自己的成长过程,更没有剖析过。那时的我们是怎样从少年成长为社会人?学校没有教,家长没有教。我们听到的最多的教导的话是“要懂事”,“要乖”,所以我们说话做事要考虑到亲人的情感,要让周边的大家都满意。渐渐的,我们都成长了。之后进入社会里,一部分的我死去,一部分的我麻木,和大家一起在各个不同的剧目里演着自己的角色。而曾经的那个“我”渐行将远,慢慢消失在社会的迷雾中。
前阵子有句话刷爆了朋友圈:“愿你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句话,但是仔细一想,这是一个伪命题。如果真的经历社会半生,归来还是少年行事做派,只怕是要不被这个社会所容纳,那的的确确是个十足的loser了。即使有这样的人,也是被他人看轻的。所以,这句话权且是彩虹桥那端的美好期许了。最智慧的苏轼,最多也是出走半生,归来已然了了。那种出世的心态和哲学,才是社会沉浮多年后,最好的心灵避难所了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