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季不再失约,街道上绿茵葱茏,一簇簇树荫像愈越张越开的雨伞。不少人尤其是年轻人的身体,也像是街上疯长的树叶与花蕾,日益焕发出生命的活力。
一天我路过首家就业的企业附近,忽然想起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自己同那家工厂的安保科和团委的同事们一起,在值班的日子里,半夜三更去离厂不远的农田里巡逻的往事。
当时我工作的那家单位位于城市的近郊,离开工厂不到两公里是一大片公社的农田。记得当时我们一组有四五个人,带队的是长得人高马大浓眉大眼的,年龄三十出头至四十左右的安保科干事。他说是按照镇政府的要求,需要组织工厂安保部门和值班的职工,一起去公社的农田巡逻,目的是为了维护社会秩序。
在那个炎热的夏天,好像是过了午夜十二点至凌晨两点左右,我们一组人才开始走出厂区,一路行进到那一大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农田里。因为据说午夜两点到凌晨四点,恰好是人们睡眠最深沉的时间,犯罪分子们往往就趁着这个时间出门作案。
当时我们一组人,握着铁壳的手电,有些人穿着绿色的军用球鞋,列队行进在黑灯瞎火,看不见一个鬼影的田埂上。耳闻目睹之下,除了此起彼伏的青蛙大合唱,和黑黝黝的一大片庄稼地,什么犯罪嫌疑人都不曾见到。空气中则飘着些草香和农作物发出的清香,但其中还夹杂着浓浓的人畜粪味,再就是身上免不了被蚊叮虫咬。遇到无风的天气,尽管深更半夜的田头的气温不高,但人的额头和身上也不时会冒出细微的汗珠。
就这样,我们一行人,在漆黑的农田里,踩着狭窄的田埂,翻来覆去地兜着圈子。为了省电,手电筒在我们手中时开时熄,头顶上则是眨着鬼眼的星空。世界除了我们的脚步声,时断时续的说话声,就是田里的一片蛙鸣声,此外几乎没有其他声响。当我们的脚步声传到哪片田埂,哪片田埂两边的蛙鸣声就一下子平息。偶尔会听见一声不知是青蛙还是癞蛤蟆跃入水里的声音。
时间半个小时接着半个小时,拖拖拉拉地在瞌睡的脚步下挪了过去,大概是每转悠接近两个小时,大家可以回到厂里的值班室稍作休息。休息片刻后接着去田埂来回转悠。当时我心中真的很想在农田里抓到一两个小偷小摸之类的犯罪嫌疑分子,那样的话,好让时间过得快一点,会给枯燥的巡逻过程增加些乐趣和意义。
那时的人,胆子也比较大,他们也不去想像一旦犯罪嫌疑人拼死做反抗该怎么处理。那时的夜间巡逻,巡逻者手中不拿对讲机,口袋里也没有手机,身上更不带警棍或防身器具之类。
最后好不容易眼皮沉重地熬到第二天的天亮,到了清晨的五六点钟的样子,我们一行人再次回到厂区值班室。稍作休息后,各自去街上刚开的油条豆浆店里买大饼油条。吃进口中的香喷喷的早餐,让我感受到意外的享受总是在艰苦的坚持与付出之后来临的道理。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半夜三更的这种治安巡逻,真的不知道有什么意义。郊区农田里会发生什么犯罪案件呢,出发前似也无人特意交代要注意哪些坏人,仿佛一切都在常识之中。就是提起,也好像是小偷小摸或者男女偷情之类。因为大家都知道,敌特分子是不会有这份情操,一个人三更半夜去农田瞎转悠或收发情报的。
如果是为了防止小偷小摸,当时的我,似乎也找不出农田里有值得小偷小摸们上心的东西,那时上海近郊的农田,大多栽种水稻、油菜和蔬菜。小偷们与其到田里偷窃,还不如去做梁上君子,入室偷盗获益巨大并且相对安全,那时还没有今天到处都是的摄像头监控。
如果是为了防止男女偷情,那就显得有些搞笑。半夜三更,黑灯瞎火,蚊虫聚集,五味杂陈的农田,有哪些市郊公社的所谓“狗男女”,会有勇气躺进去激情到电影《红高梁》那般的地步。再说,那些不停地呱呱呱鸣叫的青蛙和癞蛤蟆之类,几乎天天晚上在田间沟壑成双成对地偷情,却从不见有镇政府治安总队对它们有丝毫的管控欲与窥探欲。也许问题就出在人平时穿着隐去身体曲线的衣装,并且肌肤不像青蛙和癞蛤蟆那般丑陋,于是人间的异性之间苟且之事,才会引起众人的审视、关怀和上心,毕竟天下物以稀为贵嘛。
至于夏季联防巡逻最后的结果,人们扳扳脚趾头就能知道,我们轮流巡视了半至一个月,结果至少是我们这个小组,连个罪犯的影子也没有触摸到。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国家建设日新月异,城市也完全改变了它的模样。我毕业后工作过的这家老厂早已搬迁,那里的农田也变成了今天的一片片居民住宅小区,住宅和生活区附近架起了高架,建设了便捷的轨道交通。如果再要维护夜间的农田治安,放飞一架小型人工智能无人机就能解决问题。值得作为历史记载的,只是当年发生的一幕幕故事,它们依然会浮现在我封存的记忆中,有的温暖,有的有趣,有的令人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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