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姓冷，白净，剑眉，单眼皮，身材挺拔。
约好两点钟的课。他提前在门厅等我。开卡。领取手链钥匙。冷教练引导我走过林立丛生的健身器材，七扭八拐，来到女更衣区。他不方便进入，只身取道天井，抄近道先到游泳池一步。我换上泳装，沿蜿蜒的通道，进入从未涉足过的地带。通道两面的墙壁像是中药铺，全是正方形的木橱门排列。地上是灰色的塑料网格防滑垫。
突然，我的心里一阵打怵和犹疑。害怕游泳很难，我学不会。担心会呛水，吃苦头，甚至想到了生命危险。有一种窒息感，像黑影一样向我压来。如果不是学费昨天就已经交妥，那一刻，我极有可能会退缩。
事已至此，我只能机械性地往前迈步，按照墙上箭头的引导下义无反顾。只见地上突然有一方水坑，水质清澈，水深及脚踝，上悬花洒，为“净脚池”。显然，凡进入游泳区者，须在此净脚，方能入内。
涉阶而下，泳池坐落在低凹处。冷教练早已在此等候。他让我在本子上签字，带我折回净脚池，用头顶的花洒冲了一下身体，说怕身上有汗。
脱鞋，热身，冷教练给我讲解基本要领，带领我练习反正两组蛙泳的腿部动作。分别是，收-分-蹬-夹，各四步。对于我来说，吃透理论并不难，但真要落实到行动上，可就完全是两码事。
冷教练不赞成戴鼻夹。他说，那样的话，人会依赖鼻夹。他建议我一开始就学好正确的呼吸。“一开始肯定会呛水，这是正常的。不要怕。”他说。
我对呛水心怀恐惧。
手握栏杆，下到水里，平生第一次步入及腰深的水里，浮力托举的感觉让我感觉步履轻飘。冷教练牵着我的两只手，缓缓行进。那一刻，他似乎成了我唯一能抓到的救命稻草。他让我先充分感受在水中的感觉。浅而平摊的泳池，虽然算不上茫茫苍苍，但是毕竟是一片我陌生的区域。紧张感让我小心翼翼，每一次的抬脚和放下都无比慎重。
至关重要的时刻来到了。面对水域，或许人类需要解决的只有两个字，呼吸。
尽管在水面之上，反复聆听和模拟如何憋气。我还是上来就呛了一口水。呛水的恐惧是在呛过以后变淡的。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并非呛水后就害怕了，不敢再尝试，而是呛水之后反而不再紧张。想反复尝试。很快就找到了感觉。然而并非一劳永逸。有过成功后，依然会失手。多么像能走几步了，还会跌倒。只是越来越放松。甚至发现，每次潜水成功的时候，都是比较松弛自然的时候。越是努力吸足了气，咬牙切齿地要做好，往往适得其反。
先是抓着冷教练的手，然后变成轻触他的手指。先吐泡泡，后屏住呼吸。先让嘴巴入水，然后是嘴巴鼻子，进而是嘴巴鼻子耳朵乃至头顶全部潜入水中。五秒。十秒。我充分感受着水对头部的挤压。
后来松开教练的手，抓泡沫塑料棒。
再后来抓绳索栏杆。肚子紧贴泡沫塑料棒。
最后彻底摆脱辅助物，双手前伸，拇指相扣。压头，抬脚，蹬出去，让整个身体漂起来，然后再曲腿，直立。
一不小心还会呛水。但是内心克服了恐惧感。
走出游泳池，第一个感觉是身体的重量。迈出的每一步都堪称沉重。
不知道宇航员走出太空舱，是否也会有如此的沉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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