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辈2

作者: 郑昌辉 | 来源:发表于2017-10-15 08:43 被阅读0次

      老私塾的木制房阴森幽暗,即使是在天气转暖后的清明也不例外。阳光是不大喜欢照进这间有一百年历史的老房子的,周围的石头屋从东南西北包围着这间狭小的“老古董”,像是一只大脚踩下泥地落个深坑。

      当我和一群无知的伙伴玩弱智的游戏时,这木房子就是可怕的坟墓,即使最为胆大的我也不敢轻易地躲在里面。

      我们玩侦探游戏,其实就是捉迷藏。

      有人躲,有人找,但是在找的过程总是有各式各样的欺骗。

      周福大是我最信任的好朋友,他憨厚的样子的确像他爷爷,不过也有人说就是他爸爸。他躲藏的技术没有我高超,他基本是扮演找的角色。

      

      一个天气尚好的傍晚,周福大终于轮到“躲”角色了,他拉住我说,他要我和他一起躲到那个木房子里去,

      

      

      老私塾姓周,教过我爷爷,也教过我父亲,只是到我读书之后,他蹲茅厕的双脚就开始瑟瑟发抖了。

      村口的茅厕就对着进村的大路,路过的人都能看见是谁蹲着,蹲了多久,谁的姿势最好看,谁的姿势最有趣。

      如果我有几个调皮的小伙伴,看心情会扔大大小小的石头,茅厕里粪水会溅起,不管茅厕里有没有蹲着人,不管蹲着的是谁。

      

         “老私塾,还拉着呢!”路过的人打了个招呼。

      老私塾抬头看了是谁,认识或者不认识,大人还是小孩,如果是认识的大人,他会回答:“做个样子。”如果是我这样的孩子,他会不理不答。直到调皮捣蛋的孩子躲在茅厕后面,偷偷地往茅厕里扔下一块大石头,他配得上一块大石头。老私塾的愤怒会让他像一个年轻后生一样立马从厕沿立起,然后大骂道:“狗生儿,告诉你爸去!”

      我的父亲绝对管不了我的,他的日常工作就是从早上荷锄头出去,傍晚荷锄头回来,从不带回来其它的东西,那怕来个苹果、一个别人丢弃的玩具。他没有闲工夫跟我说人生的大道理,他也没有说老私塾是他的老师,没有说做这些有辱师道的坏事会被人唾骂。

      但是他的老婆会拧我的耳朵,她比较有力的手指像是火钳,我没有反抗的余地,为了配合她的威严,我要表现出疼痛的样子,如果条件合适我会哭天喊地,惊动街坊邻居,他们能把我母亲拉开,因为这个时候她也希望有人把她拉开。我哭得真是逼真极了,鼻涕眼泪一起流,只是偶尔也有不小心露馅的时候。吹起个鼻涕泡泡,我的哭喊声转为“会心一笑”,被泡泡逗乐了。母亲以为我不知悔改,就开始她的第二轮殴打了。

      

      但是在一个慵懒的下午,我的父亲似乎领悟了什么,他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他的手里还拎着一条鲫鱼。他走路的姿势一如他走在田埂上,总是那么轻飘飘的,这条鲫鱼也在他手里像是在空中摆尾。他竟然带我去那阴森的木制房,就是那个老私塾家。

      他在敲门之前,对着里屋喊了一声:“周老师在家不?”

      里屋没有回音。

      他就把脸贴近雕花纸糊的窗户,想往里面看个清楚。我也蹭过去看,被我的父亲摁了头。老私塾正躺在藤椅上双手下垂,像一个死人,我的父亲用手指尖轻轻地拍了一下窗沿,这个响动可以抖落挤在周边的灰尘,我也学着拍了一下。但是老私塾依然没有醒来。我轻声地对父亲说:

      “他死了吗?”

      我的父亲真是愚蠢,他用食指敲了我的脑袋以示一个孩子不能随便说话,他回答我说:

      “要死也会通知我们的。”

      他已经很老了,估计要死的时候走不到我家了。

      “阿爸,我还是回去吧。”

      我并喜欢这个地方,因为我的那群小伙伴都说过一个恐怖的故事,这个老房子里,一个老太太喜欢在下雨天梳头发。那头发很长,而且没有一根是黑的,如果小孩子经过她旁边,她就会用头发缠住他们的脖子。我是没有被缠住过的,因为在我长成有点人形之后,她就死了,她用自己的长头发把自己勒死了。

      现在就在这个地方我又看到了这个老头子一动不动地躺着,他会不会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剪刀,像园丁割草一样把我给收拾了。毕竟我也曾往茅厕里扔过石头。

      我父亲平时就是那么愚钝,见木门紧闭,老私塾已经酣睡,就蹲在门口的石板路边,我也跟着蹲下。

      “这个暑假,你跟周老师学。”父亲终于说出他的来意了。虽然我已经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老家伙要成了我的老师了。

      “暑假我还有事呢!”一个孩子能有什么事,我说谎的技巧不高,“有”“事”两字之间拖了较长时间,这等伎俩被愚钝的父亲识破了,他没有应我,也容不得我在他面前讨价还价。

      “他都快要死了。”我的不安使得嗓门变大了,就在这时,我的后背一点三刻位置被按了一只手。

      “这段时间死不了。”老私塾的突然出现真是让我惶恐不安。比我还要不安的是我那糟糕的父亲,他连忙站起,像是一个正在休息的士兵听到集合的指令,他对老私塾说:“周老师,您醒了。”

      “一直醒着呢。”老私塾两只手藏在后面,他的手里应该拿着一根戒尺,像当初打我父亲那样打我。他看了看我,对我父亲说:

      “现在的孩子教不了。”

      “孩子不要学校里学了,”父亲是有准备来的,他也知道这年来老私塾的房间里空荡荡的,一个老人应该是寂寞的。如果按辈分,父亲是他的侄儿辈,那么我就是孙儿辈,父亲把我拎过来,对我说:“叫二叔公。”

      我乖乖地喊了声二叔公。

      老私塾没有应我,就是看了我几眼,他的老眼睛里像是能洞明未来似的,只是我有点不舒服,我回避了他的目光。我转身去看墙上挂着的遗照,就是那用白头发缠死自己的老太婆。

      我做不了主,只要老私塾没嫌我这个爱折腾捣蛋的孩子,父亲是不会注意这个房子对一个孩子的威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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