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苏荷
一、
二十二世纪,人类已经高度文明,但地球也开始遭遇前所未有的灾难。
2125年,美国西海岸,华人聚居区。
“亲爱的,我在你的笔下能活多久?”锦年眯着眼睛,问柘天。
“可能会很久,也可能....我,不知道”,他欠身而起,望着她说。
窗外正暗了下来,乌云遮蔽了天空,海天相接的地方,腾起了一线白浪,正朝着岸边涌来。
关了电脑,柘天完成了今天的写作,从十年前,他就接受一个安排,自己热爱的写作里,活着一个女子,一旦某一天这个故事不再讲述,锦年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
十年来,他从未停笔,故事也未曾停下来,就像他小时候的日记一样,某一天不再记点什么,第二天翻起,仿佛自己没有活过一般。
八岁的时候起,柘天就受托于锦年父母的托付,开始为锦年续写生命。
二十二世纪,世界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人们生命的存活,只需要一断不断更新的数据,一段不断刷新的文字,或者一个不断怀念的人,就可以延续生命。
十年前的那个夏天,锦年一家人从马德里机场出发前往北极,途中遭遇了太阳磁暴,飞机失控迫降,撞击到了冰川,大部分人都被飞机爆炸的大火烧死,锦年也是其中之一,而头等舱的父母却活了下来。
如何唤起前世的记忆,让她的生命延续,她的父母很是苦恼,直到后来找到了柘天。
他很久没有给别人续写生命了,当他看到锦年生前俊秀的照片,恬静而安然,马尾辫束起,透过纸张仿佛能看到一个正值青春,活力四射的女子,柘天心生欢喜。
直到前两天,世界环境监控中心传来的消息:地球正在遭遇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一次星球撞击,海上的破浪潮汐也变得既无规律,来势更猛。
太空总署公布消息称,只能允许智能人登上飞船,而对于柘天来说,锦年只不过是自己一直维护更新的数据库,而写故事不过是更新数据,锦年是无法离开地球的。
柘天心里也想:“是啊,亲爱的,你在我的笔下还能活多久?”
二、
这一天,柘天写的故事里,是两个人在家里讲过去,那些情爱懵懂的故事,有个情节是聊天,话题是: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你爱过的人,你干过最傻的事。
“锦年,你先来说吧”,柘天把刚合上的电脑放到一边,端着冲好的咖啡,朝她说。
“亲爱的,你知道那次飞机失事后,我就一直跟随在你身边了吗?我好像找到了失去已久的陪伴,你每天的第一件事,就是趴在桌前,更新我的数据,这样我每天都有了别样的生活,谢谢你,柘天”,锦年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比刚才眯眼的精神好多了。
柘天怔了一下,“现在我们不同于以往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接到伯父伯母的请求,我知道你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很期望自己一直活下去,锦年”,他说:“那我先讲吧”。
锦年一袭连衣裙,她欢快的拍拍手,“好啊,好啊,你那时候很多女生追吧?”
柘天一时没有回答,陷入了往日的回忆里。
从窗外的海风吹来,锦年的裙摆轻轻地摆动,海面上一道道白线,不断的逼近,海浪腾起,海鸟翻飞。
三、
柘天从记忆里拉回自己,开始讲,锦年认真的听着。
“我最傻的是2008年,那一年,汶川地震,我们搬到外面上课,天气开始变得躁热。学习不好的都被叫去维护车棚,刚好有很几个班级在那里上课,我搭着梯子攀到高处,正在绑绳子,这时,有个甜而清脆的声音说” 喂,你能小心一点嘛,灰尘弄到我课桌上了!”
“我一低头,第一次看到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她正朝着我怒目圆睁,可是,她生气的样子好看啊!”他讲着,眼睛里放光,嘴里还不停感叹。
“有多么好看,把你魂都勾走了!”锦年不屑的嘟囔了一句,扭过头,望向窗外。
“真的,从高处看她的,她个子很高,梳着马尾辫,高高翘起,头发挺长的,衣着干净朴素,不是那种花里胡哨的装扮,像晨间一股山间的清风,像是夏夜初上林梢的月,真的,我见过那些穿得奇形怪状衣服的女生,但那次,我觉得她最美了”。
“那你喜欢上她了?”锦年不顾嘴里刚嚼着的坚果,“你追了她没?”忙不迭的补了一句。
“嗯”。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没有,不过那一年夏天,我们有过简短的通信,我到了通信局去深造,之后再无联系了”,柘天一边淡淡说着,仿佛是别人的故事,一边微笑的望着锦年。
“该你了,锦年”。
“说我?可是我的记忆大部分都是你写的,你是个自私的家伙”,她撅着小嘴,带着埋怨似的说。
“怎么说?”
“飞机失事后,我父母委托你延续我的生命,但从那以后,我能回忆起来的也只有你,我记得,我们一起出海,一起在沙滩上追风筝,一起把海浪吹来的小鱼扔回大海。”
锦年朝窗外看了一下,好像在追寻以往的日子,接着说。
“至于前世的记忆我几乎没有了,你也没有写入。”
“你想要前世的记忆?”柘天问她,他心里想到,马上要离开了,既然锦年的数据会被遗抹去,还是给她写入,让她回忆前世的美好。
“地球快要遭受撞击的事我早就知道了,虽然你没写入,我这两天看着窗外,潮汐涌动,一阵莫名的恐惧,世界将变成一片废土”。锦年从臂弯里拉出一根线,神情变得静默,“你帮我写入吧,我想去回忆里,找个人。
柘天看着眼前,自己渐渐爱上的女子,心里一股想把她紧紧抱住的冲动。
他心里明白,前世锦年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男孩。他刚接到锦年父母委托时,就复制了她的回忆,存在一个盘里。
前几天,想到马上要离开地球了,他从柜子里把盘找了出来,想看看锦年的记忆。
而从数据库慢慢渲染,那个人渐渐清晰的时候,他一下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
原来,锦年前世的那个人竟是自己。
一副清瘦模样,一框眼镜,模糊的五官轮廓上,有个黑点,正是柘天的额头胎记。
“柘天,你说世界末日来了,我在你的笔下还能活多久?”他接过锦年递过来的数据线,正开始写入锦年的记忆,她突然问柘天。
“会很久,亲爱的”,柘天按下了写入数据的“确定”按钮。
此时,窗外的大浪像山崖一般,白色处,犹如掀起的天幕,海水咆哮着向大陆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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