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楚云

作者: 楚言楚语 | 来源:发表于2016-08-26 11:24 被阅读64次

    凡是能用双脚丈量的地方,都不能叫远方。

                                                    ——题记

    1

    很多很多年以后,拄着登山杖艰难地在柴达木盆地上前行时,我总会想起父母带着我和弟妹离开老家的那个遥远的清晨。

    四周一片寂静,大地还未苏醒,清冷的月光下隐隐地显现出远山连绵的轮廓,耳畔是细微的风响和虫儿的鸣叫,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应和着长长短短的呼吸,撞击耳膜的同时又迅速地传向四方,雾气一点点地从地面漫延上来,裹挟着我们往前移动,很快,额角的发梢就凝结了小水滴,随着身体的起伏轻轻地摇晃。

    父亲走在最前面,瘦弱的肩膀上挑着一担箩筐,一边装的是我们的行李,另一边装的则是年幼的妹妹,她蜷缩着身体静静地打着瞌睡,有时从梦中惊醒,双手攀着筐沿四处张望,发现除了山和树的阴影什么都看不见便又昏昏睡去。我牵着弟弟的手走在中间,深一脚,浅一脚,坑坑洼洼的路面让我们走得很慢,也让我们彼此攥着、拽着、扶着、托着才能保持重心的平稳,不过,即使真的有摔跤的危险,我俩也不怕,因为母亲就紧随在我们的身后,脚步低沉有力。她两只手各拎着一个旅行袋,肩上还斜挎着一个背包,时不时会用轻柔的语调提醒我们当心脚下挡路的石块。

    青黑的树林间偶尔有鸟儿突然掠过,一路走去,没有其他的人影,没有多余的亮光,就连刚出发时听到的鸡啼与犬吠也渐渐模糊了。别人都在酣睡,而我们一家人却在默然行走中告别了故土,准备搬迁到父亲的工作地——岳阳石油化工总厂。

    那天,我们走了15里山路,从深夜走到黎明,从复和乡走到马田镇,从村墟走到火车站,也从乡村走向了城市。

    那时,我刚满8岁,对于未来一无所知。

    2

    作家冰心曾说生命有两种状态:一种像向东流的一江春水,一直在流动,一直在奔腾;另一种像向上长的一棵小树,一直在守望,一直在生长。

    8岁的我原以为自己会像小树那样,在足下的土地深深地扎下根来,没有想到从那个清晨开始,我的足迹辗转湘粤大地,越走越远,犹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后来随着父母的工作调动和外公外婆的相继去世,竟是再无机会重返祖屋了。

    不过,8岁的我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从那个清晨开始,步行会渐渐地成为我日常生活的一种支柱,越走越开心,直至“徒步”二字占据我工作之余的很多时间。

    印度大诗人泰戈尔有句名言:“天空不留痕迹,鸟儿却已飞过。”有些东西也许没有真切地出现在我们的生命中,也许已经离我们很久远,但是它们却无声无息地影响过我们,在我们的生命中烙下了印痕。

    后来,我常想,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我喜欢上了纯粹的行走呢?

    是因为走过的那15里山路联通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是因为走出乡村时父母弟妹的陪伴,是因为慢慢长大在行走中领悟到的“五蕴皆空,六尘非有”的理念,还是如同哈罗德·弗莱那样遵从内心把往前行走变成了一个人的朝圣?

    我不知道答案,却也没有停下脚步。

    3

    生活在广州,我的行走路线是以自己的家为中心来向外辐射的。

    想要感受老广州的情怀,于是撇开各种交通工具,单纯地迈开脚步。择一黄昏,从中山三路出发,走过北京路、陈家祠,途经荔枝湾、上下九,穿过起义路、文明路,告别陶陶居、莲香楼、平安大戏院,与达杨炖品、百花甜品店擦肩而过,然后绕过中山图书馆,疾步近三个小时后,怡然回到原点。一路上,眼中所见,既有休闲遛狗者,也有劳作不辍者;既有游人们在酒楼茶肆里谈笑风生,也有流浪汉在路边骑楼下露宿看报。

    有时途中逢到下雨,徒步无法进行,索性深入街头巷尾觅食。某次在老城区寻到一家以现杀现烤、料足味香而闻名的烤鱼店,在滚滚雷声与瓢泼大雨中一边听着街坊的粤语闲聊,一边享受着香喷喷的烤鱼,心情恬淡,好不惬意!

    想要感受新广州的活力,于是在徒步走过荔湾、走过沙面,又走过天河商圈后,再次沿着珠江边健步如风。沿江大道上琴声、歌声、笑声、欢语声不绝于耳,遥望波光闪动,会让人油然而生一种感慨:珠江就仿佛这座城市的血脉,江岸呈现着城市的前世今生,江面荡漾着城市的脉脉风情。

    这样的步行,美其名曰:“走进滚滚红尘”。

    想要摒除嘈杂回归宁静,于是按照前人攻略,将省内著名的徒步路线一一实践。譬如英西峰林线,风光绮丽、地貌丰富,30.49公里,7小时56分钟,44535步,三个标志地:九龙镇、黄花镇、岩背镇……每一个数字和地名的背后都有许多可以述说的故事。

    又譬如深圳大鹏湾东西涌穿越线,与从化影古线、英西峰林线、梯面红山村线相比,这条线的路程不算长,仅8公里左右,用时也只是4个多小时,但艰险刺激,90%的路程都需要手脚并用,绳索、藤蔓更是经常被借助。那天,从东涌出发,冒雨疾行近十分钟后,我们开始了征服之旅。浩瀚的大海就在眼前,浪潮翻滚,海风轻爽,但我们无暇长时间驻足观赏。路线缘海延伸,我们徒手攀岩、艰难爬山,在陡峭的山崖上一步一步地挪动,在险峻的礁石上一米一米地前行,终于在傍晚时分顺利抵达目的地。

    这样的步行,美其名曰:“走进幽幽自然”。

    如此走了一番后,我蓦然发觉城市变小了,世界也变小了。

    4

    迷恋上远足徒步后,只在广州市内外走动,已经满足不了我的向往之情了。有人说:“手臂够不着的地方,就把眼光放出去;眼光达不到的地方,就把心放出去。”而我以为这一切的前提是先把脚步迈出去。

    于是,2016年7月,我带着女儿走进柴达木盆地,开始了100公里徒步远征。

    四天三夜,海拔3000米,我们翻越雅丹山丘,经过戈壁滩,穿越草地,途经盐碱地,踩过沙漠,到过高原圣湖托素湖,还沿着铁道走过看似无穷无尽的公路……身体的不适是意料之中的,酷暑、炎热、荒凉、孤寂,高原反应带来的眩晕、呕吐、失眠、流鼻血和排山倒海似的疲惫与酸痛折磨着所有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全身上下都在抗议,尤其是第四天的冲刺阶段。

    那是7月17日下午,离终点还有不到二十公里了,谁知剩下的路程却出其不意的艰辛。风雨渐渐地大了,海拔缓缓上升,路径延绵至天际,好像永远望不到尽头,指引方向的小红旗越来越难以寻找了,一个又一个的山坡横亘在眼前,直让人胸闷气短,凹凸不平的路面硌醒了脚板钻心的刺痛,两条腿酸胀麻木,膝盖早已无法自如地弯曲。此时偏偏还不能随心所欲地驻足休息,因为每逢休息后再启动时腿脚的胀痛感都会加剧,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重新适应。肩膀也开始凑热闹了,前三天都正常的双肩如今也变得酸涩沉重起来,背包里不足2升的水仿若铅块把我的重心往下拽拉,似乎一个劲儿地在催促我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然而,我的脚步始终没有放缓。毕竟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除了自己,谁能帮我们把脚下的路走完呢?

     就这样,我和同伴互相鼓励,一寸一寸地向前挪着,直到隐约听见风中传来的鼓声,直到看见有人结队站在前方朝我们招手,直到大家并排扑向日夜渴盼的红绸带……

    后来得知,这几天我们走过的总路程实际为110公里,相当于在平地上行走了将近150公里。

    5

    粗粝的岩石和沙砾,映衬着骄阳与蓝天,站在壮美的雅丹峡谷边,我聆听着远古荒野的召唤,想起了自己走过的各种各样的路,也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走出乡村的那个清晨。

    我知道,无经历,不成长;无体验,不丰厚。只要与别人共过患难,就再也无法忽视身边每一个同行的人;只要领略过柴达木盆地的风采,就再也忘不了那种磅礴大气与苍凉静默;只要感受过徒步的滋味,就再也停不下自己一直向前的脚步……

    虽然血泪交织、历经绝望、饱尝痛苦,但是此后,我可以无愧于人生了,因为:我来过,我走过;我体验过,我超越过。

    天地清朗静谧,我默默地对自己说:

    走吧,继续走吧,楚云!

    你只是走过了苟且,还没有走到远方。

    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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