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印度的圣雄甘地,有一次坐火车,特别拥挤,把他的一只鞋给挤到火车下面去了。火车已经开了,下去捡是不可能了。甘地就把另一只鞋也脱下来扔了下去。旁边人问他,这是为啥?甘地说,如果有一个穷人捡到,就可以凑成一双鞋了。其实这个故事我很早就看到过,当时没太在意,不就是说一个人品德高尚嘛?昨天我又看到它,才感觉到这个故事有点不一般。你看,一般人的善举,都是在某种社会压力下做出来的。比如想获得周围人的赞誉,或者只是单纯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很可怜。可是你发现没有,甘地的这个善举,并没有明确的对象,所以并不是在任何社会压力下做出的,这就真不容易了。就像万维钢老师说的:真正的慈善,不是因为情感的驱动——想做这件事,而是因为某种正义的观念——这件事应该做。
最近媒体界发生了一些事,具体的就不说了。但是大逻辑是共通的,就是有人说了很不合适的话,目的是为了蹭流量,然后就招来了口诛笔伐,骂他蹭流量。但是冷眼旁观的人说,你们骂得这么难听,难道不也是为了蹭流量?我不评价这些事本身的是非,但是引发了我的一个思考。在传统社会,善和恶是对峙的,是二分的。做一个好人,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站在恶的对立面。但是,现在社会恐怕就不这么简单了。有一部分善恶的边界开始模糊,实现善恶的方式反倒变得特别重要了。比如说在微博上,犯错的人的那些错,在我看来往往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追着骂的人的那副嘴脸倒是难看得很。借用法学家王人博老师的一句话来描述这种感受吧。他说:“善不是恶的对立形式,善是对恶的谨慎。”
最近我看到一则新闻:一位企业家富了之后要回报乡里,给村里捐建了很多栋别墅。但是,在分配过程中遇到问题了,已经离开村里的人也要回来分,人口多的要多分。总之,原来挺好的乡亲关系,因为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好事,闹得鸡飞狗跳。正好最近我遇到一位负责扶贫工作的官员。我就问他,扶贫工作最难的地方是什么?他说,发现一个贫困户,帮助他脱贫,现在手段多得很,不难。最难的,是他脱贫之后,把他从贫困户的名单中划掉。想想也是,我要是贫困户,刚刚脱贫,原来的帮助就没有了,我也不高兴啊。所以你看,善良是个没有边界的愿望,而做事呢,面对的是边界清楚的现实。这就是行善的难处。启动一件事,有热气腾腾的善良就够了。而完成一件事,需要冷冰冰的边界。
王鼎钧在回忆录提到——抗日战争的时候,他十几岁,家里人把他从沦陷区的山东送到大后方去上学。那突破日军的封锁线,当然就是一个很危险的环节了。到了封锁线一看,把关的是伪军,受日本人控制的中国人。无论这些学生做了多么好的伪装和准备,什么探亲证明什么的,那个伪军的军官一律摆手,看都不看。他心知肚明,你这是伪装的。他说:“你们说实话,我就放行。”最后实在没办法,一个学生只好跑到他耳朵边上轻轻地说:“我们是到大后方上学的。”伪军军官说:“早说实话,不就让你们过去了吗?”然后真就过去了。隔了这几十年,我们想想这伪军军官的心态也是有意思。当了汉奸,他的良心受不了,但是他也不肯偷偷做好事,他一定要让周围的人知道,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你看,没有人受得了自己真是一个坏人啊。
小孩不明就里地按照命令去执行;成年人想当然做事情的赌徒;为什么善良比聪明更重要?警惕管窥效应;“善良”到底是什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