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旅程的第七十三天,赵尼娅和雷娜随着其他难民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看到远处有另一条破旧的渔船向她们驶来。
随着渔船的靠近,她俩清楚得看到船头那几个蓝色的字母,写着“HOPE”四个字母。是的,这就是原先带着她们偷渡的那艘走私船。
“再说一遍,转船时,你们把钱都交出来。要是不交,等到了地方,让那边的海警查出来,嘿嘿,别说我没告诉你,谁都不好受!”
这边人贩子的头害怕难民们听不清楚,声嘶力竭得在高音喇叭里大喊重复着。
“姐,咱们还不交吗?”
赵尼娅用汉语小声得问雷娜,她知道虽然国内媒体在介绍欧洲难民危机时,经常单一使用“难民”(refugees)或着“移民”(migrants),但实际上真正准确的概念应该是“难民和移民”(refugeesandmigrants)。
因为欧洲难民潮的主体虽然是难民,但也有一部分非法移民混杂其间,甚至赵尼娅听夏章说还有少数极端宗教分子。但对于这些坐着船来的偷渡客,欧盟愿意接收的只是无家可归的难民,而不是进来搞非法活动的移民。
但当难民与移民混杂在一起时,海警与边防警察又很难通过法律程序上对这些人一一进行甄别与认定,既耗资费时,又把我不准。因此,其默认的方法就是统一搜身,如果又敢携带大量钞票的,通常会拒绝接受。而人贩子的通常方法则是将这些人扔进海里,任由淹死。
所以,从某种方面说,在快入境时让大家把钱交出来,甚至是人贩子的对赵尼娅和雷娜的一种保护。
“不,不能交,不能交,杀孟宛溪、杀孟宛溪、我要杀孟宛溪!”
看着蕾娜癫狂的样子,知道蕾娜已经决心回国。
她俩在从阿法莎那里逃出来时,已经发誓必须找到孟宛溪,拿匕首捅死也罢、拿刀分尸也罢、或者让这个贱婆娘经受自己与蕾娜的这般遭遇也罢。无论如何,必须将身上仅存的这两万多美元与五颗钻石全部藏好,这是她们回到中国唯一的希望。
“那还用老办法?”赵尼娅用汉语低声问。
在“孟德斯拉”号上的这三天,她已经确定除了自己和蕾娜,没有人再懂汉语。
“好!”蕾娜说。
她的左眼虽然已经被阿法莎手下的那几个人打得什么也看不见了,但幸亏眼球还能转动,此时正来回转着似乎也正帮忙寻找她们隐蔽的地方。
“最后一次,以后,就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随即,贩子首脑让“孟德斯拉”号船长拉响汽笛。
“希望”号开了过来,人贩子们让偷渡客们开始转移。
这时,太阳悬在高空,海风催动着海水往船上直拍。
不一会儿,人们就把绳子陆续甩到大船上,好让那边的船员加强两船的连接。
最终,“嘭”的一声,两条船撞到了一起。
此样的声音,让赵尼娅想起刚越过国境线,拿卡•沙温引爆炸药阻止边防军的追击时的轰鸣声。
如果知道现在是这种遭遇,那么她和蕾娜还会不会义无反顾得抛下一切,去信任孟宛溪鼓吹的美好未来?
她不愿意轻易否定自己以往的决定。
对于大陆偷渡客,偷渡路线可分为陆路和海路两条。
原本陆路相对海陆比较安全,但自2000年6月58名中国偷渡客在多佛长途运货卡车上,窒息而亡的事件爆发后,选择陆路的人就大幅度下降。
而自土耳其到希腊,买一份假护照潜入英国,再坐货船偷渡去美国,就重新成为一个不错的选项。
特别是到了2015年,中美警方联合追逃、追赃后,海路的时间长、条件苦、风险多、变数大等不利因素,都统统让位于遭遇的关卡检查比陆路少的这个唯一有利因素。
既然自己和蕾娜失手杀了刘佳翮,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往往外跑;既然五路都要往外跑,那么何不寻找一个风险最小的方案。
所以,即使自己知道孟宛溪吹嘘的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那么自己和蕾娜还是要随着孟宛溪一条走到黑的。
但孟宛溪不能把自己和蕾娜卖到荷兰红灯区,毕竟在刘佳翮介绍自己和孟宛溪认识时,她已经把自己和蕾娜的恋人关系说得一清二楚了。
你可骗我的钱,但不能凌辱我的尊严。
所以,你孟宛溪必须死。
抬头望去,孩子们正被强壮的男人像扔麻袋似得过去,而她帮忙扔了两个体重较轻的。
有一个年龄较大的男孩从“孟德斯拉”号跃到“希望”号时,一不下心把手陷到了两条船之间,偏在这时海浪推着船帮,“嘭”的一声两条船又一次撞到了一起,只听到那个放声惨叫。
当他最终自己翻上甲板时,他的左手手指已经齐根断掉,血肉模糊。
有个中年妇女人在男人的帮助下嚎叫着冲过船来,当她用纱布给自己的儿子包扎止血时,那个男孩一滴眼泪也没有,只是浑身颤抖着个自己的母亲擦着泪。
的确,这有啥好哭的?要说无非是各自的命而已。
但其他的人似乎不这么想,
偷渡者开始奋力得向人贩的警戒线推进。
赵尼娅看见三四个妇女冲过警戒线,重新跑回“孟德斯拉”,“孟德斯拉”这边的人贩在她们身后穷追不舍。
骚动的人越来越多,警戒线开始溃散,船板和桅杆发出震慑人心的“嘎吱”声。
那几名妇女被人贩摔倒在地上,扭成一团。
蕾娜被这些眼前的粗暴行径吓得不知所措,赵尼娅冲过去将她拉倒稍微人少的地方。
一些看热闹的船员纷纷赶来支援人贩,而妇女的家人也纷纷过来保护妇女,很快推搡就变成了相互斗殴。
蕾娜身边的一名青年女子被人抓住了大腿,她激动地说:"放开手,先生。先生求求你,请放开手!"
这女子在逃难前显然受过很好的教育,但人贩的一句话却打破了她的所有梦想。
"小美人,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今天我想怎么整你,麦克说哪里都可以!"
这时,一个身穿灰夹克、头戴鸭舌帽的男子挤进人群,一拳打在那个人贩的脸上,随即就被几个船员抡起拳头打得鲜血四溅。
蕾娜不由得尖叫起来,随后便挣脱赵尼娅的手,猛地奔向那群船员,想要去救那个被打的男子。
“他不是章夏,他不是章夏!”
赵尼娅用英语、法语、葡萄牙语的轮番高喊着,试图给双方表明蕾娜的确是认错人了。
突然间,一个巨浪将船高高得捧起随后又重重得落下。
到此刻,东摇西晃的人群中,再也没有置身事外看热闹的人了,“孟德斯拉”号上的每个人都陷入了混战。
“希望”号的偷渡客静悄悄得看着这边的事情,人贩与船员则肆意得吹着口哨。
赵尼娅抓住蕾娜的手,说:“蕾姐,冷静,蕾姐,冷静。咱们回中国找章夏,咱们回中国找章夏。”
蕾娜大声说:“你给章夏说刘佳翮不是我杀的,刘佳翮不是我杀的!”
赵尼娅将蕾娜的头抱紧自己的怀里,轻声说:“刘佳翮不是你杀的,刘佳翮不是你杀的,他是自己死的,他是自己死的。”
说着,赵尼娅想带着蕾娜逃离这里,但无论她望向哪里,“孟德斯拉”号上都是正在搏斗的人。
突然间,赵尼娅被人从后面撞了一把,势头非常大,以致她和蕾娜一个趔趄,随即两人便跌倒在地。
她双手一撑,甲板上的铁锈就擦破了双手,而她脸边趴着得是蕾娜的膝盖,不但被磕的乌青,而且有人还在蕾娜的两腿小腹间踩了一脚。
赵尼娅意识到,自己不赶快爬起来,就有可能被踩踏死。
于是,她死命地抓住一个胖男人腰间的皮带,奋力把自己从地上拽了起来。
这个胖男人是这个船的二副,本来他和船长、大副、轮机长只是想拉上几百个难民小赚一把,可没想到船上却发生暴乱。
船长、大副和那个叫麦克的人贩进舱拿枪去了,而他却被一个不知那里爬出来的小伙子拉住了皮带,他一时气愤用手把那个小伙胯下抓住一捏,可见那个小伙没啥反应,就趁着小伙转过身拉自己女朋友的时候拿起铁棍往那个小伙子的背上狠狠砸去。
赵尼娅看见蕾娜仰躺在地上,脸与鼻子鲜血直流。
一把拉住蕾娜的手,使劲把蕾娜往起拽着,但自己毕竟是女人,拽了两拽,蕾娜几乎一动都不动。
赵尼娅突然感到背上一阵剧痛,这一棍子好像打进了她的五脏六腑。
她弓着腰,大口喘着气。
她想咒骂、她想尖叫,她却一样都做不到。
她觉得自己和蕾娜就要在此时此刻离开人世了。
但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一只大手碰到了她的胸部,这种事情把她吓得当场怔住了。
她站起身,想去寻找那只手的主人,谁知又再次碰到了赵尼娅的胸部。
从没有任何人碰过她这个地方,如果碰了,她必将予以最猛烈的报复。
这种羞辱、愤怒和恐惧感在她心中交织成一张大网,死死得将她笼罩在网中央。
这时只见那只大手似乎停下了,随即却转向了地上的蕾娜。
“别碰她!”,赵尼娅使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说完就准备挥拳将眼前这个男子痛扁一顿。
“赵尼娅,俄也是咱西安的!”那个男子突然说了一句家乡话。
这时,赵尼娅才发现那个男子揍倒的是刚才那个用铁棍打自己的胖男人。
蕾娜被男子拽了起来,她前面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船员,穿着漂亮的水手服。
“夏章!”蕾娜扑进那个男子的怀里。
“夏章是谁?你俩还有别的同伴?!”
“没有”,赵尼娅指着自己的头对那个男子说,“她脑子最近出了点问题,冷静一下就好了。”
“好吧,随你。”
男子将蕾娜交给问赵尼娅,随后将她俩带离了甲板。
走进舱房的时候,守卫船员室的那个船员竟然向男子用大拇指与小拇指比了一个“六”的手势摇了摇。
这是赵爽“六瘼会”的见面手势,赵尼娅感觉自己得救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油然而生。
谁知走进舱室,那个男子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耳麦,望望舱门外,低声汇报道。
“红鹰,红鹰,我是小六,我是小六、人我已经找到,人我已经找到。是的,可以收网、可以收网,小六受到,OVER。”
赵尼娅一愣,从床上站起来惊愕得问:“你是谁,难道你不是六爷的人?”
“什么,六爷?我们组里我的确排六,但爷儿不敢称,。”
“那你是?”
“是来接你和蕾娜回国的。”
“回去干什么?”
水手舱室原本两张床,小六让赵尼娅不要真对着门,关着也不行。
赵尼娅便扶着蕾娜坐到了另外一张床。
“接受刘佳翮同志被害一案的相关调查。”
“同志?”
赵尼娅知道这个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出身哪里,他口中的“同志”与自己熟悉的绝对不一样。
“哦,那就好,那就好,那咱们怎么回国啊?”
“你怎么这么多话,咱们离亚丁湾不到一百多海里,你说怎么回?”
“我懂,我懂”,舱室过道里虽然响成一片,但赵尼娅依然装得唯唯诺诺,“坐船、飞机都行。”
“需要提醒你的是,这回是国际维和行动,所以就算你准备跑,也没用。”
果然,这时赵尼娅听到甲板上一阵阵喧哗声,还隐约传来直升飞机的螺旋桨与军舰的汽笛声。
“不跑,不跑” ,赵尼娅一边安抚蕾娜,一边说。
小六从床头掏出一把手枪,站在门后面,这样既可防止赵尼娅再次逃跑,也可以阻挡敌人袭击赵尼娅。
赵尼娅思考了四条逃跑路线,但无论是假意带蕾娜出去上厕所,还是将小六打晕从窗户爬出去、或者待在通风口趁机溜走,其终点都是浩瀚无垠的大海,而自己的救生衣又在蕾娜身上,游泳肯定也是不行的。
所以现在的局势是,如果逃走,她完全不可能在海面上活下去。
这时,舱室外有个嗲嗲男人的声音响起,“小六,小六开门,小六快开门。”
小六一听声音,将手里的枪握得更紧了。
接着便是手枪声、步枪声,星星点点、时断时续的响起。
接着,舱门上“咚咚咚”响起敲门声,显然是类似摩尔斯密码的通讯机制。
小六一听,也“咚咚咚”敲了几下,接着又敲了几下。
明显分两段,两短三长门外那人走了,四长代表什么?
赵尼娅思索着,不一会却看见舷窗外多了一个人影。
的确,如果有人用重型武器,或者冲击锤加手雷从舷窗进攻,屋里三个人肯定全完。
也就是说,四长代表加强外面的防守,赵尼娅明白也记住了。
外面的喧哗声、枪声渐渐小了,此次行动似乎快结束了。
上级在耳麦里交代着什么,足足一分钟后,才听小六说“是的,苏处长,我知道,这回行动您牵头,但我最快也要在亚丁湾再待三天。”
“好了,等会儿我给您详细汇报。”
看到赵尼娅正在偷听自己的说话,小六闭嘴不说了。
有紧急任务,小六却还要在亚丁湾呆三天,这个意思就很明显嘛。
好吧,想想自己身上藏的钱与其他东西,赵尼娅决定这此束手就擒。
她可不想死在大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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