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炒青

乙未春，到文衙弄的艺圃去喝茶，艺圃的茶是仙境的茶。偏爱这里的茶，不仅园名气大，而且知道这园子的历代主人都是有气节，讲学问的。

苏州炒青

艺圃大门里依墙而生的藤蔓，把苏州人的那份悠然，直接融进了粉墙苔色，如老朋友伴我进了茶室。

茶室，就在这一山一池一水阁的延光阁，靠南的花窗一溜打开，放进来的是满眼的水墨丹青，仿佛一幅打了邮孔的山水长卷，淹了整个眉目，何人不生醉意！

茶桌花插摆放，椅背往往与邻桌交错。家亲故旧围坐一桌，一看就是老茶客，当然少不了个水灵精怪的小囡跑来跑去的；青年人则成双成对，喜选邻窗处嗑嗑瓜子。跟京城习俗不同的是，茶客太多时是能拼桌的，吴侬软语充盈其间，满亲切的，一点也没有生分讨扰的感觉。

艺圃大抵只有两种茶，名气大的东山碧螺春和当地老苏州衷爱的炒青。

两位和颜悦色的老大姐，是这茶室的服务员，个儿不高，着衣随便，动作略有些缓手，但布茶添水，招呼生意满个顺畅，一边安排座位，一边向我推荐碧螺春，碧螺春比炒青贵五元钱。邻桌的老先生闻之不高兴了，打抱不平地与服务员大姐理论了一番，绵浓的吴语我是听不懂的，但那意思可清楚：“到苏州喝炒青才有味道！”这情景传递的那股子对苏州传统习俗的坚守，怎能不感动我这个千里迢迢寻艺圃来喝茶的痴客呢！

自从好多年前，喝过苏州的炒青后，这蕴涵着深厚太湖山水情思的姑苏味道，就刻画成了我心中的无限留恋。

我还喜欢艺圃的茶杯，是圆团玉润不太高的玻璃杯，手把着舒服，眼看着爽爽亮亮，幽绿的茶芽在杯中随着冲水翻舞，然后慢慢的静默下来。这情景，真与苏州人的性情有几分相近，温和从容之中搭几分隐忍迷离。

我看过一幅民初年间，人们在艺圃临窗品茶的老照片，神奇的是百年来，艺圃的人情茶韵没多大变化，喝茶的依然从容，佐茶小食也不改花生瓜子。

离开艺圃，好像多了点儿心事，是贪恋那一窗的山水风光？是惜别讲吴浓软语精神矍铄老人后的怅然？还是梦幻着那一杯炒青中氤氲着古老姑苏城人们的日常生活？好像一时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