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当地时间5月5日下午，美国贸易代表（USTR）办公室发表了贸易代表Katherine Tai的弃权声明，表明美国政府对放弃COVID-19新冠疫苗知识产权保护持支持态度。
消息一传出，Novavax，CureVac，Modnera，BioNTech，Pfizer等疫苗概念股股价应声下跌。随后，智飞生物、复星医药、中国生物制药等A/H股也都出现了股价下跌的情况。国际制药商和协会联合会、部分国际制药巨头纷纷表示失望和愤怒。
另一方面，世卫组织负责人谭德塞（Tedros Adhanom Ghebreyesus）称美国的决定是 "历史性的"，标志着 "对抗新冠疫情的一个不朽时刻"。
为什么突然宣布这个决定？这个倡议是印度、南非等国在WTO框架内提出的，美国政府是在此基础上做出的回应。而这个倡议的背后，是全球疫苗推广程度贫富不均的的现状。
下图是《纽约时报》统计的截至2021年5月7日全球疫苗接种情况。很显然，绝大部分发展中国家和贫穷国家的接种率都非常非常低。
https://www.nytimes.com/interactive/2021/world/covid-vaccinations-tracker.html
新冠疫苗是非常复杂的科研，目前也就美中英俄印几个大国有能力研发和生产，那些中小型国家基本上都是“等靠要”的份，指望他们自己能搞出新疫苗，基本上是不现实的了。而目前疫情依旧非常严峻，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们都是先顾着自己本国人民的需求，因此这些发展中国家希望能够吧疫苗变成公用品，以免费使用的方式来就地生产疫苗，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新冠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严峻的公共危机之一。晚一天遏制住疫情，会多无数的生命和财产损失。
而美国政府顺应这个需求，宣布放弃对新冠疫苗的专利保护，确实是一件有公德心、值得肯定的事。
然而，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吗？没有了政府的专利保护，广大落后国家们就能够“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吗？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首先，手握疫苗技术的医药公司们配不配合，就是个大问号。
在史无前例的新冠疫情下，各大医药公司投入了天量人力物力研发疫苗，争分夺秒赶测试和临床验证，他们还指望着收回成本、获得盈利呢。政府突然这么一宣布不予保护，显然是动到了他们的奶酪，抵制还来不及呢，积极配合、开放专利、指导后进的可能性实在是很小。当然，我们还是怀着美好的愿望，期待至少部分公司能够大局为重，为了全人类的福祉，能够勇敢地做出牺牲。
其次，疫苗生产是个复杂的技术活，广大发展中国家多快能学会并形成量产，也是个大问号。
印度仿制药全世界出名，但很多人不知道的事，印度只是擅长于仿制分子式定义的药品（molecule-defined medicine），而疫苗等复杂生物制品属于工艺流程定义的药品（procedure-defined medicine），印度在这方面的生产能力还远远落后于中国，更遑论跟美国相比。
mRNA疫苗、病毒载体疫苗以及添加了新型佐剂的重组蛋白疫苗这三种目前正在量产的疫苗，仅仅开放知识产权而不进行全套技术工艺转移，无论是印度、中国还是美国、欧洲、俄罗斯的绝大部分制药企业，都难以仿制出这几类新冠疫苗。
如果要实现广大发展中国家自行生产新冠疫苗，需要目前少数几个已经掌握全套技术和工艺的疫苗生产商积极主动配合转移全套技术，其中包括全套专利、非专利技术和商业秘密（know-how），以及全套设备、工艺参数、细胞库和病毒库、原材料及供应链。这涉及化学、生物、制药、分析、装备等一系列制造业门类，绝大部分中低收入国家都不具备。
美国白宫幕僚长（办公厅主任）罗恩·克莱因（Ron Klain）在5月2日表示，知识产权是全球新冠肺炎疫苗短缺问题的一部分，但更大的问题在于制造业。因此，就算在技术上放弃知识产权保护、乃至做到全套技术转移，并不必然带来生产能力的提升和供应格局的改善。
举个例子，1989年中美蜜月期，默沙东（Merck）以极低价格将重组乙肝疫苗的全套技术转让给两家中国企业，并且派出技术团队持续指导和培训，但直到一年半之后，中国相关人员才熟练掌握了相关技术，随后开始正式生产并逐步提高产能。
而另一方面，已经在大批量生产疫苗的美中英等国家的产能，其实还有潜力可以挖掘。目前辉瑞/BioNTech产能仍有富余（2021年产能20亿剂、现有订单16亿剂），Moderna产能也有弹性（2021年产能8-10亿剂、2022年30亿剂），中国也愿意在满足国内接种需求的基础上、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出口更多的灭活疫苗给其他国家。简言之，在救亡图存的危急时刻，与其指望中低收入国家做到疫苗自给自足，不如让少数已经在批量生产的大国药企加大产能。
那么，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放弃知识产权保护实质意义不大，那为什么还有人提出这个提议？美国政府为什么又附和这个提议？
醉翁之意不在酒
归根结底，当前问题的关键并非中低收入国家买不到疫苗，而是由于各种原因不愿意购买某种疫苗。例如如某些国家不愿意购买阿斯利康的腺病毒载体疫苗、某些国家不愿意购买中国的灭活疫苗，以及很多国家买不起昂贵的mRNA疫苗（还有昂贵的冷链成本）。因此，我们有理由推测，以印度和南非为首的部分中低收入国家有可能以TRIPS协议为筹码，以放弃知识产权保护为幌子，试图先在疫苗采购谈判中占据有利地位，逼迫美中俄等大国把疫苗价格降到可接受的较低水平，然后再来讨论疫苗种类的选择、数量的分配等其他问题。
美国政府这么“爽快”接受提议，可能的原因是迫于跟中国竞争“全世界当好人”的压力，毕竟世界警察当了这么多年，面子还是要的；其次，可能也是估计放弃保护，广大穷国们也仿制不出真正的疫苗来，白捡好名声这样的事自然乐意干。更何况，按照美国的分权制度，政府宣布放弃了还不算数，还有议会批准这道双保险呢。
务实的出路
加快推动疫苗全球公平，务实的办法是敦促美欧等大国的摒弃类似“美国优先”的狭隘主义，以及以游说和补贴等形式说服药企大幅降价，以非营利性公用品的价格向广大中低收入国家提供足量的疫苗。
与此同时，鼓励疫苗巨头们以半技术转移、代工生产的形式，在发展中国家就近生产疫苗。比如中国的灭活疫苗，就已经实现了国药疫苗在北京公司生产原液，在兰州、长春、成都等公司进行分包装，以及科兴疫苗中国生产原液，在巴西布坦坦研究所分包装。这样部分转移的形式，能够以降低难度的形式进行本地化生产，以比全部“原装进口”更快的速度大批量提供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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