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啥子?喊你半天都不答应。”友人在我眼前使劲的晃着手,把我从一段回忆中惊醒。今天陪友人来商场买围巾,看到柜台里有一条红色的纱巾,一下子把我的思绪拉回了93年的深圳,那个女孩过得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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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建校毕业后,我们三个同学一起分到了深圳一家建筑公司工作。我从事钢筋工长的工作,其他两个同学一个做模工工长、一个做混凝土工长。公司还是比较照顾我们,给我们在南头中学附近租了一套房子,还给我们办了暂住证、边防证和通行证,便于我们外出方便不要被抓。
“哎呀,今天星期天,我们到哪里去耍呢?一个礼拜都在工地上,都快把人憋疯了。”我那木工同学早上不到8点钟就在那里叫唤,把人气得个要死,我翻了一个身没有理他。天气这么热,好不容易有一个星期天,加上早上凉爽,正好好睡一觉。看到我没有理他,他和我那混凝土工同学穿起衣服就走了出去,听到大门哐的一声后我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去。
等我醒来后一看钟都快11点半了,这两个家伙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他们到哪里去耍晃了。我起床刷牙洗脸,又冲了一个凉,收拾完都12点,看样子他们不会回来了。我把证件放在口袋里,工牌别在上衣兜边上就出门了。到了旁边的大排档,点了一个一荤一素的快餐(米饭和汤不要钱),然后一边无聊的吃着饭,一边隔着玻璃窗往外面看。可能是星期天吧,这段路没有多少人,偶尔有一个人,也是匆匆走过,更不要说是美女了。算了,吃了饭到南头关口看美女去,于是三五几下把饭刨到口里,口头还咬着食物 ,我已一步三跳的走出门了。
本来想走路到南头关口去,但是一出大排档,看着白花花的太阳,又看到一辆302南油到沙井的公交车正准备要启动了,我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司机等一下,可是那个龟儿子司机吊都不吊我,等我要上车的时候哐的一下把车门关了,让后用脚把油门一踩,公交车冒着黑烟就走了。气得我在公交站台上跳着脚往公交车开去的方向大骂:“丢你老毛”。好在后面又开来一辆蛇口到宝安的公交车,我跳上车,心里仍然还是愤愤不平的往窗外吐了一团口痰:“你个龟儿子,敢耍老子”。
2
在南头关口我下了车,沿着深圳南头检查站大楼门前的阶梯,从大楼旁边的人行道穿过关口通道,走到关外的广场上站躲在一个广告牌的阴影下里。
前面的广场上人山人海,到处都是人。天南海北操作各种不同方言的人各自三五成群的找个地方,把大包小包的行李堆在一起,然后坐在上面等着进关或者等熟人来接。看样子有些人在这里已经呆了还多天了,乱蓬蓬的头发下面是一圈黑黑的领子,衣服上那有一道道白色的盐面,眼睛红红的、眼角还带着黄豆大的眼屎。还有人就直接倒在太阳下的行李上睡着了,口水流得老长老长。在广场等着进关的还有好多女孩子,可能是长时间坐车,也可能是在这个地方等得太久,那些女孩子看起来好几天没有洗脸了,衣服也是皱皱巴巴的,无精打采地看着四周,当有人看向她们的时候,她们又羞涩的低下头,一点儿都不敢接触你的眼光。偶尔也有几个女孩子大胆的望着看他们的人,让看的人反而不好意思的把眼光挪开,惹得那几个女孩子格格的笑个不停,在这充满焦虑的地方倒也增添了一丝快乐。
卖盒饭的商贩们在摊位上堆起老高老高的、用一次性白色发泡塑料制作的饭盒装的快餐,油唧唧的大手叉在腰上大声的吆喝着;卖丸子的商贩用大铁桶煮的热气腾腾鱼丸及各种丸子,配上葱白蒜苗,不停的用手中的瓢叮叮铛铛的敲打铁桶;卖烧烤的商贩用烧烤炉烤得滋滋冒油的鸡腿、甜肠、鸡翅、肉串等等,不时扬起一把辣椒面撒在烧烤上,一团青烟冒气,一股呛人的香味铺天盖地的飘向等着进关的人们;卖烧腊的商贩将猪头肉、猪耳朵、猪嘴巴、猪舌子、猪排骨、猪蹄蹄、猪内脏、鸡鸭等等抹得黑里透着着红、凉里透着诱,不时啪的一声用手里的菜刀拍在菜板上;流动的商贩用小推车将各种食材装在一个泡沫包装箱里,沿着窄逼的人缝来回穿梭。此起披伏的叫卖声让我回想起老家的当场天,那满头大汗、泡沫四溅、大声吆喝、青筋紫面的商贩。
我发现混着人群中有一些人,一边慢腾腾的转悠,一边观察着坐在广场上的人。一会儿紧挨着一个人聊几句,如果被拒绝了就又往其他地方走去,但偶尔还是有一些人跟着他匆匆离开广场往旁边的街上走去,过一会儿又从街上回来继续转悠。这时候,一个人看到我站在广告牌旁边,就过来和我搭讪,问我是不是没有边防证和通行证进不了关,说他可以带我进关,刚才他都带了好几个人进了关。“进关需要多少钱?”我问得,他回答说:给50元一个人就可以了,“那你怎么能够将我带进去呢?”他说他是联防队的,跟武警关系好,可以用汽车走另外一个小门把我带进去。原来这些人是专门带人进关的。于是我就跟他说讲:“我有证,我不需要带,如果我以后有熟人没有边防证和通行证,我就来找你”。他说可以可以,并给我说如果我要找他就可以在前面的那个士多店去找他,说着给我指了指那个士多店就离开了。
广场四周到处都是联防队员,三个一群、两个一伙,骑着摩托车呼啸而去、又呼啸而来,一个个牛气哄哄的。他们统一穿着有些像迷彩服一样的队服,戴着不晓得是什么标志的帽子,挂着对讲机。有的手里拿着用一米多长、两头用黑色电胶布精心缠绕的钢管;有的手里拿着半米长的、一头有很多凸起的橡胶棒;有的腰间一边挂着一副亮晶晶的手铐、一边挂着一根20公分左右长的电棍。他们警惕的盯着广场上的人们,让没有证的人心里惶惶的。
就在我到处闲逛的时候,突然,一声尖叫响起:“抓小偷呀!”然后听到一阵啪啪的声音传来,只见停靠在公路边上的一排单车向一个方向倒下,刚好压在那个卖盒饭的摊位上,老高的盒饭哗的一声倒向地面,挨着不远的人们一下子涌向了摔在地上的盒饭,一个20左右的干瘦青年从跳过倒在地上的单车,往马路对面冲过去。一时间哭声、叫骂声、吆喝声、刹车声、追尾声、奔跑声响成一片,广场上的人、马路上的车乱成了一团。联防队员慌忙拿出对讲机一番呼叫,几十台摩托车的引擎、警报同时响起,然后从四面八方往那个青年人消失的方向追去,马路上的灰尘被吹得老高老高。
看着乱成一团糟的广场,越积越多的警察、联防队员,我跟着往外面跑的人群,沿着铁丝网往宝安城里方向走去。走到一个离广场差不多有一个小时路程的十字路口,我又热又累,一屁股坐在街边的花台边,靠在一棵很大的行道树上不想走了。拿出我刚才在广场上买的矿泉水,然后专心地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骑着单车或摩托车上的女孩。红灯亮了,单车、摩托车都停了下来,美女们一只脚放在地上,身子往前倾的半坐在摩托上或者单车上。有的一只手轻轻的理了理头发,有的一只手拉了拉挎包,有的一只手整了整衣领;有的轻轻摇了摇脖子、有的向上挺了挺腰、有的放开龙头曲臂左右扭了扭身子;有的目视前方一动不动、有的低头翻了翻车前的篮子、有的不断的左顾右盼,什么样的姿势都要,让人忍俊不止。绿灯亮了,美女们一派动态的美又显现在眼前。骑摩托车的女孩特别靓丽,长发被风高高扔到空中又刹那飞起,短发则额头上、耳廊边调皮地煽动。穿长裙的则随风摇曳,风帮着她们把玲珑的身材展现无遗、穿短裙的却风驰电擎般在空中划下一道让人心悸的白。骑单车的女孩特别妖娆,身体随着道路的起伏而有韵致地跳动 ,伴着她们行云流水而去,一路留下无数的会心的微笑和无尽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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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能帮帮我吗?”一个怯生的东北口音普通话出现在我的旁边我扭头一看,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正看着我。她身高大约一米六左右,很清秀,留着一头及腰的长发,脸色有些苍白。衣着整洁,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一条红花白搭底的碎花长裙,腰间系一条窄窄的人造革腰带,脚穿一双黑色的脚底板鞋,提着一个半大的北京旅行包。静静的看着我,好像一只受惊的小猫。
看着我在打量她,她那清秀的小脸一下涨得通红通红,泪水也从眼睛里流了出来,开口对我说:“大哥,我是从东莞过来的,准备到市内亲戚那里去,但是我准备过关的时候,我的证件和钱全都不见了,亲戚的电话也记不得了,麻烦你帮帮我。”我一看她说话我就知道她撒谎了,我跟她说:你的证件和钱被偷了,那你的行李怎么还在呢?你那衣服又没有包包。看到我这样讲,她哭得更伤心了,眼泪不停的往下流,我实在不忍心再看到她哭,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的心隐隐痛了,然后轻轻对她说:告诉我实情,也许我可以帮助你。说完我就往旁边挪了挪,下巴往空台阶伸了伸,指着空台阶跟她说你坐下讲。
原来这个姑娘叫晴,菏泽人,爸爸在她三岁那年去世了,不久后妈妈留下她再重新嫁了人晴跟着爷爷长大。爷爷以前是教小学的老师,所以一直不管多艰苦都要供她上学,好不容易今年读到高三,但是爷爷突然患病去世。妈妈再嫁后又生了三个弟弟妹妹,再加上继父很凶,所以妈妈不能够供她继续上学。无法继续上学,晴希望跟着妈妈一起到外面打工,但是因为继父的愿意,妈妈一直不敢让她出来。晴一个人在老家,没有亲人,也很想妈妈,所以她就在老师那里借了点钱,悄悄一个人拿着妈妈给她写的信到深圳来找妈妈。由于钱不够,也没有证件,也没有妈妈的电话,所以她一直进不了关。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想找人帮忙,又怕遇到坏人,所以从前天早上下车后一直到现在都不敢和别人说话,晚上就到检查站旁边的大厅里去坐,那里安全些。刚才她看到我挂着胸牌,加上实在又饿又渴,认为我不是坏人才敢来找我帮忙。
听晴讲完后,看着这个不幸的姑娘,我赶紧把手里没有喝的矿泉水递给她。然后带着她到马路对面的大排档里给炒了一个京酱肉丝、一个菜苔,烧了一个黄瓜皮蛋汤,看着她大口大口在那里吃饭,还差点噎着。我跟她说慢慢吃不要急,我跟你想办法过关。我让她把她妈给她写信的信封给我看看,上面的地址在蛇口工业园里,这很好找,于是就告诉她,今天晚上可以跟她妈妈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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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我带着晴来到那个士多店,一路上我跟她说不要多讲话,一切听我安排。正说着,那个过关的人看到我过去了,高兴的老远就叫起来:“靓仔,怎么这么快就来找我呀,有人要过关吗?”"是有一个女孩子要过关,你看怎么收费?"我说,那个人听我说完就看向晴,那色眯眯的眼睛一直边在晴的身上上下扫描,一边对外说:“靓仔,这是你女朋友吗?”“呵呵,这不是我的女朋友,她是我同学的女朋友,今天我同学在公司加班走不开,所有叫我过来接她的,因为她没有证件,所有我就想让你帮忙,你看怎么收费?”那个人马上说:“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要收100元。”“大哥,你在广场上不说只要50元一个人吗?现在怎么要100元呢?”说着我领着晴就开始往外走。看到我要走,那个人马上说:“算了,就收50元,但是要等一会儿。”说完就出去了。看到那个人出去了,晴跟我说她一个人不敢跟他们去。看到她脸上害怕的神色,我开玩笑说你从菏泽到这里都来了,还害怕吗?等了一会儿,那个人回来了,我跟他商量,我要跟她们一起,但是我有证就不要收我的钱了,那个人讲:人已经够了,你去怎么办呢?我跟他说:如果我不去,这个女孩就不会跟他们一起去,这个很麻烦,那个人想了想说:这样吧,如果你要去,那就只有在后备箱里躺,这样才坐得下。晴赶紧跟我说,她愿意在后备箱里躺。
那个人带着我们出去,走了有5分钟的时间,来到一间空院子里,看到一台桑塔拉停在那里,但是车上已经坐满了人,我看着帮我们进关的人说怎么回事,他说可能是刚才其他人叫的人,所以没有法,要么只有我们两个人都躺在后备箱里。我敲了一下玻璃,问里面的人是不是要过关,他们都说是,可能是听到我这椒盐普通话,里面有两个四川的老乡直接跟我用四川话说,他们也是要过关的。听了后我就跟晴讲说:我们一起挤一下后备箱吧。司机听我们愿意挤后备箱就把后备箱打开,这个女孩看了看,然后把旅行包打开,拿出一条红色的纱巾铺在后备箱里坐了进去,使劲的往里面挤了挤,尽量给我留宽一点,我坐了进去,然后一起躺下,司机将后备箱盖上后就启动汽车开始走。
汽车一会儿转弯、一会儿颠簸,我和晴挤在后备箱里,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会儿被抛了起来重重砸在后备箱的铁板上,一会儿又前后滑动,就像两只在暴风骤雨中一点儿控制不了自己的鱼儿。晴突然翻过身来,向像八爪鱼一样紧紧缠在我的身上,少女的气息一下子冲得我头晕脑胀,脑子一片空白。我潜意识里努力把身体往后面挪,可后备箱后壁抵着我再也没有办法挪动了。我们的身体从由开始的不由自主的撞击变成了挤压、盘绕,晴的气息越来越粗、身体也越来越热,那一刻,地球停止了、空气停止了、一切都静止了......
过了好久好久,汽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后备箱也一下子打开,晴偎依在我怀里双手紧紧抱住我,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汽车远远的开走了,我们坐在深南大道人行道旁边的草坪里,一直到露珠把我们的衣服打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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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晴来来看了我几回,也给我写了好几回信,由于我工作的原因,渐渐我们没有了联系,直到我离开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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