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初,枣花出生在豫北平原一个富足的商品粮(吃国家饭)家庭里,枣花的父亲先是在公社里做会计后又被推荐去了省里做冶炼厂的会计,别人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枣花家就有一箱箱的黄澄澄红艳艳的苹果吃!这是常年在外工作的父亲邮寄回来的,也是记忆里关于爹唯一的最美好的记忆,枣花娘一连生了7个闺女后也没有生下一个儿子,枣花老大,后面6个妹妹,枣花听娘讲,她的上面有个大哥,因为不满月染了风气就没成人!枣花娘每次提起除了深深惋惜和遗憾,就是要证明她是能生儿子的!她头胎就是儿子!在那个重男轻女的贫困小村,没有儿子就是绝户,活着没人养老死了没人送终,一辈子在村里抬不起头!
枣花的父亲嫌弃枣花娘闺女生的多,总是不拿正眼瞧枣花娘的,稍有不顺就揪着枣花娘的头发打骂,枣花娘惧怕他,连带着几个闺女也是不受待见的!三妹出生满月了,枣花爹也没去看过一眼,枣花二大娘说:你看呀枣花爹,这孩子多漂亮,满月圆脸,这才一个月的人大眼睛就咕骨碌碌乱转了,二大娘说着把襁褓放到坐在院子里眯着眼晒太阳的枣花爹双腿上,枣花爹本来并拢的腿像触电一般迅速叉开来,三妹就从腿缝里掉在了地上……在枣花印象里从没见爹笑过,一双大眼整天斜睨着!枣花爹最疼的是枣花二大伯家的儿子,比枣花大几岁,小小的枣花看爹把堂兄高高的抛起来,再接住,亲的堂兄咯咯的笑,枣花怯生生的远远躲在角落里也笑,就好像自己也被爹举起来一样,等到爹一回头她赶紧趿拉着鞋跑走,若是被爹看到没有干活在偷懒,爹会打断鞭子的,他打枣花姊妹们,从来不用手,只用鞭子,一根鞭子双在一起打,打她娘也是这么打!
好在爹不常在家,只有假期回来,等到她爹提早退休长住家里的时候枣花已经中学毕业,19岁了,定了亲事,他爹说定了亲就不准反悔!我可丢不起这个老脸!他爹说这个话的时候枣花正在装粪,穿着黑胶鞋站在粪池里往马车上一铁锨一铁锨的甩,年轻又麻利,看不到完整的铁锨铲粪,只看到架子车里粪如雨点般的落下来,装的冒尖又沿着架子车一圈圈拍平整,末了,又铲几铁锨上去,脱掉胶鞋,缰绳往肩膀上斜着一挂,枣花用手往上抹一把被汗水浸透掉下来的头发,然后双手扶着车把手,弓着背,猫着腰,双腿用力蹬地,脚趾头紧紧勾着,像铁耙一样紧紧抓在坑坑洼洼的黄土路上,一架子车粪足足五六百斤,枣花一个上午拉四趟,旁院的砖头嫂子抬起正纳鞋底的头说:老金婶子这几个闺女啊比男劳力都能干!
中午匆匆吃两海碗捞面,也不停歇地接着干,枣花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心里着急,快摸黑时,还有一车粪没出完,手一抖铁锹掉在地上,往后一退,掉在地上的铁锨不偏不倚铲到了脚后跟,血顿时就汩汩直往外冒,枣花傻了,看看旁边的爹,爹正瞪着牛一样的大眼斜看着他,阴着黝黑的长脸虽没开口,枣花知道他在说什么:上午干多少,你下午就干多少!枣花顾不得疼,跑到屋里拿着娘的蓝头巾缠紧又一瘸一拐的去出粪,血很快浸透了头巾,脚下不知道是血还是粪水,枣花只觉得热乎乎的漫过她的脚!
枣花,你家犁给我用用,二爷的声音由远及近,枣花放下铁锨,准备去给二爷拿挂在北墙上的犁,已经迈不动脚了,她趴在粪坑边,听到二爷喊:枣花,你咋啦?孩子孩子.....
幸亏二爷来的及时,要不是二爷,枣花这辈子就瘸了,脚后跟的筋啊都断一半了……
三年后枣花嫁了人,婆婆家穷是穷了些,三兄弟就三间瓦房,白面馒头也就过年能吃上,跟枣花家的生活水平不在一个水准上,好在丈夫铁成脑子聪明灵活,脾气又好,她爹同意这门亲就是因为铁成还会做小生意,高中毕业后就走街串巷没有消停过,枣花含着笑把最后一口玉蜀黍馍馍放到嘴里,拿起簸箩里的鞋底,把穿好线的针在头上篦一篦开始纳鞋底,时远时近听到婆婆的声音:大儿媳妇儿啊,那是硬粘的,不是肚子里有了,我还不想让我儿要她!就那小个.....
“嘶....”枣花倒吸一口凉气,出神的时候针鼻滑过顶针扎在了指腹上!枣花把手放进嘴里吮吸指尖的血珠,嘴巴里有腥有咸还有点涩,她用力咽下去,端着簸箩搬着凳子从西屋门口挪到了里间!从此以后她都是在里间靠着窗缝缝补补....
枣花在农历11月下旬生下了头胎闺女,北方的十一月已经滴水成冰,生下闺女第三天她就下床了,闺女的尿垫已经换不过来了,她系着草绿色头巾端着一盆尿垫子去敲村口河里的冰,刚好遇到的老朱奶奶住着拐杖颤巍巍的经过,老朱奶奶看到蹲在河沿的枣花说:傻孩子,你这才几天啊?咋就敲冰洗尿垫啊?这么冷的天落下病根可咋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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