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把眼光从硝烟刚刚散尽的楚汉战场暂时挪开。
时光往后推 2000 余年,20世纪的80年代初,专家从湖北江陵张家山汉墓里清理出了一千多枚汉朝的竹简,其中包括一部称之为《二年律令》的法律条文记录。里面记载的律令,颁布时间从汉高祖五年起,一直到吕后二年。而高祖五年,正是刘邦击败项羽、统一天下的那一年。
项羽死后的第二个月,在群臣和诸侯王的拥戴下,刘邦即位为汉朝天子,把秦帝国的绝大部分疆域继承下来。
但作为千古一帝的始皇,留给刘邦的遗产并不仅仅只是土地而已。在如何治理这个庞大的国家的问题上,新手皇帝刘邦选择了大规模袭用秦现有的制度。
接下来的内容,平时只有历史专业的学生才会去研究,但对整体理解汉朝却非常有帮助,所以我会尽量用最简单最形象的方法,让你快速理解一些一般人不会掌握的专业知识。
汉朝沿袭自秦的第一项制度是法律制度,一般称之为“律”。但在六篇秦律的基础上,由萧何又加了三篇,合称《九章律》。众所周知,法家思想下的秦律已经非常严苛周密,在细致苛刻方面,汉朝则有过之无不及。曾记否,当初刘邦在初入关中时,和关中百姓“约法三章”,以宽松的临时法律,赢得了人心。那是因为当时,关中究竟谁属,还未有定数。一旦真正拥有,则立刻换成严格的法律来治理。这正是政治家的手段。
第二项制度是二十级的爵位制。商鞅为了激励秦国百姓勇于参战作战,决定用军功来赐给他们爵位。假如你是一个二十三岁的秦国年轻人,第一次参加战斗,奋勇拼杀终于在最后砍掉了一名楚国士兵的脑袋,你就可以提着这颗首级,回来换取一级的爵位。当然,爵位越高,换取的条件也就越难。
刘邦几乎照搬了这二十级的爵位,作为激励士兵和百姓之用。
和平时期和战国时代有些不一样,从军功获得赐爵的机会变少了,不过一样有其他途径可以获得爵位。比如每一任天子即位时,除了大赦天下,还会给所有百姓赐爵一级;立太子时,会给每户的继承人赐爵一级;国家但凡发生些重大的好事,也会有相应的赐爵。整个文景之治期间,累计赐爵 10 次,其中汉文帝 2 次,汉景帝高达 8 次。
也就是说,如果你是一位出生在文帝时期的最普通的老百姓,只要活得够长, 哪怕没有任何功劳,你的爵位都会不断提高。
这某种程度上是一项福利政策,因为在赐爵的同时,还要赐予受爵之人土地和屋宅,当然最低级的爵位和最高级的相比,得到的土地和屋宅面积是远远不能相比的。
不少人听到这里可能容易异想天开:假如我长命百岁,岂不是可以晋升到最高爵,荣华富贵在手了?
不会的。爵位制还有一项措施来防止这种现象。只有八个最低的爵位可以授予平民和俸禄在六百石以下的小吏,这八个爵位从低至高分别是:公士、上造、簪袅、不更、大夫、官大夫、公大夫、公乘。
一个出身平民的人,如果没有特殊的机会当上高级官吏,即便活得再长,充其量也只能拥有第八级公乘的爵位。
而俸禄在六百石以上的官吏,则可以一路畅通,从五大夫、左庶长……一直晋升到最后两级的关内侯、列侯。
拥有爵位自然是好事。除了能得到上述的土地、屋宅等实物的赏赐,还能享受其他的政治待遇。
比如你不小心走路上与人产生纠纷斗殴了,官府一查,对手爵位比你低,不好意思,这人得罚金四两。而你之后又犯了其他罪行,则可以通过削除爵位来给自己减罪,甚至高级的爵位在同样被关押时可以不用带枷锁。除此以外。爵位还可以用来缩短服役的期限、提前享受政府发放的老年人福利等等。
刘邦从秦帝国继承来的这套爵位制,是维持社会等级秩序的一种手段。但到后期,越发越多,就和货币一样不觉间就贬值了,比如汉宣帝在位期间,一共赐爵 13 次,列西汉天子之最。而往往在国库空虚时,还允许公开买卖爵位,这是最后爵位制形同虚设的原因之一。
爵位和官位有一定的对应关系。而这套汉朝使用的“三公九卿”的官制,刘邦也是几乎原封不动地继承自秦帝国。
三公指【丞相】、【太尉】、【御史大夫】。
这三位列帝国政府所有官员之首,其中丞相辅佐天子处理国家大小政务,御史大夫负责监察百官。丞相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退休、撤职或去世后经常由原先的御史大夫升任顶上。太尉虽然原则上掌军权,但和平时期经常取消这一职务,并不常设。
而九卿则是分管各事的机构负责人。
比如【太仆】,总管马政,常常为天子亲自驾车,之前载着刘邦四处战斗和逃命的夏侯婴便是。【少府】,掌管国家山川地泽的赋税收入,因为这部分赋税并不发给官员,而是皇室的私人收入,所以少府实际上掌管着皇室的日常生活的打理,比如管御膳的太官,掌医药的太医、尚方等都是少府麾下的职员,之前为秦国续命的将军章邯便是少府。另外还有负责礼仪的【奉常(太常)】、负责宫廷文武事务的郎中令、负责禁宫安全的【卫尉】、负责外交和诸侯朝贡的【典客(大鸿胪)】、负责刑狱的【廷尉(大理寺卿)】、负责金融和农事的【治粟内史(大司农)】,以及负责皇室亲属关系的【宗正】。
这一套“三公九卿”的班子,也就是帝国中央的权力机构,这些人行使着自身的职责,像齿轮一样互相咬合、互相驱动。与此同时,爵位制和法律也鞭策着帝国里每一份子,哪怕是平头百姓,像个渺小的零件一样,参与到帝国的运作里来。这些或高贵或卑贱的生命,或清晰或模糊的脸孔,一起让汉朝这部巨大的机器开始滚滚向前,发出时代的轰鸣之声。
但在帝国前进的时候,足以令之崩溃的危险也时时潜伏,伺机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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