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死亡,死亡是一个白衣少年。”涤生说。
蟒原湖的护栏缺口处坐着一个小男人,这个“小”只是年纪尴尬,称男生油腻,称男人又太糙,这是二十八岁的涤生。等来人走近了正要蹲下的时候,涤生一下一下地晃荡着双腿说:“我见过死亡,死亡是一个白衣少年呢!”
来人在他身边站定,迟疑片刻后,缓缓蹲下,挨着他坐好,将双腿伸出桥外,目光朝水面投去,又转而回头望了一眼涤生,嘴角向上勾起,“说说?”
涤生说:“寻死和濒死,不一样。”
涤生捏一捏自己的鼻子,笑笑说:“时间真可怕——小时候别人喊我‘塌鼻子’,我就伸手捏一捏,后来没人喊了,还是习惯去捏一捏,高兴的时候,亢奋的时候,有趣的时候……凡是贱手得空儿,任何时候都要捏一捏鼻子。二十多年后,鼻子被我捏出鹰勾的错觉来了!”
来人微微侧头,似是认真端详,道:“不是错觉,你真是鹰勾鼻。”
“说说 死 ,我喜欢。”来人说。
“你有毛病!”涤生一巴掌拍在来人的后脑勺,手重,扇的来人不得不用手去抓护栏来维持不被拍到桥下。“你有毛病,留在我身边。”涤生捏捏鼻子,似是自言自语,道:“我有病,你知道的,我得了不好的病,不会痊愈的病,也许会活很久,也许就这分分钟的事情。”
来人挑眉乐了,道:“传染吗?艾滋吗?”
涤生:“滚。”
来人:“这些年,你练习到最标准的普通话就是这个字,‘滚’,很带感,我很喜欢,听。”
涤生:“你想过为什么吗?”
来人:“没有。”
“不跟着你,总觉得缺点什么。”
涤生莞尔,道:“你,缺 缺点。——你再也遇不到我这样糟糕的人罢。”
来人:“是。”
来人说:“但我不跟着你,谁又会跟着你呢?没有。”
“没有人。有鬼,你又不信鬼。”来人撇撇嘴,继续道:“说说 死,我愿意听你讲,我想听。”
涤生说:“脑子里有玻璃渣子一般的东西自动重拼画面,我想这些应该是从前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桩桩件件,变得轮廓清晰,不失望,很难。”
来人:“我不听失望,我想听 死。”
“你过来,”涤生勾了勾手指,说:“你,看过来。”
来人缓缓抬头,侧目的瞬间,涤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的。但等到涤生也望过去的时候,只见那人头顶遍布昏黄的夕阳,光束柔软无骨地打下来,金子般的芒晕洒在身后,那张逆光沉静的脸上,纤尘不染的目光衬着笑意清浅薄唇,“呜……喂!”来人使劲用袖子擦嘴,起身,怒瞪着涤生。
涤生揩油般伸出右手,用食指的指背细细抚过自己的下唇,说:“别担心,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最起码的公德心还是有的……”他捏了捏鼻子,继续说完:“我发誓,本人没有任何传染病。”
来人握了握拳头,恨恨剜过一眼,走了。涤生抿了抿嘴,用自己的下唇去包自己的上唇,左眼翻了一个白眼,右眼紧跟着也翻了一眼,对着那个匆匆而去的背影,说:“早说了不是什么正经好人,还敢跟着!”
“唉,你这么好看……我也难,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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