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扩音喇叭里传出一声沉闷的吆喝。
一个中年男子吃力地蹬着三轮慢悠悠地在学校附近转悠。车上是一筐馒头,上面盖着白布。放学了,学生纷份走出校门买晚餐。小贩们忙碌起来;卖炒面的,卖饭的,炸年糕的前面的摊子上瞬间围满了人。可是他的馒头少人问津。他茫然地看着那些三三两两的学生;他们打量了他一眼,好象想起来什么似的,本来是向他走来的却又转身离开。只有几个孩子买了几个馒头,看着筐里还剩大半筐没卖完的馒头,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的红脸膛上写满失望,两只凸起的眼晴呆滞,布满血丝,他的头过早秃顶,几根稀疏的头发盖不住硕大的头颅,膀大腰圆的他身体墩实,一件黑底花汗衫,吊在身上,下身是一条格子大裤头。看着剩下的馒头,慢吞吞的推着车,跨上坐凳,沿着公路叫卖。车水马龙的路上,喧嚣的叫声将喇叭声淹没了。从后面看去,他象一个拉纤的纤夫正逆风而上,低着头,艰难的向前挪动着……
他是我家附近那个曾经红极一千人大厂的小厂长。他在家排名老二,大家以前习惯称他为“二哥”。
那个时候,那个厂子的小伙子可是姑娘们向往的理想对象。姑娘们没事都喜欢找个熟悉的人去那个工厂转悠,或在食堂买个馒头,或在工人活动中心看个电视,趁机和小伙子搭讪。一来二去的,渐渐熟络起来,自然而然的就走到一起。
有个赤脚医生家里的六个女儿,就有四个在那个厂子找了对象。那时候,一个城镇户口再加上一份正式工作,每月拿固定工资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
于是,那里的小伙子早早被工厂周围姑娘盯上迅速结婚,生孩子过上了安稳生活,再也不用在农村过着早出晚归,风吹日晒,而且收入微薄的日子了。
可是,这种安稳却被改制打破。领导、职工全员下岗,大家成了自由人。收入已成了“自由的”了。
车间工人,掌握一门技术的很快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凭着技术吃饭的;有在单位里长期闲职,无技术无能力的人只得放下身段,去给公家或私企看看门。
最头疼的就是曾经风光一时的领导了。
而这个小厂长,就是其中一位。
随着工厂的倒闭,夫妻的缘分也到了尽头。谈了七年的恋爱,做了四年的夫妻。十一年的时光,终究抵不过柴米油盐。
下岗了,婚姻也就结束了,女人扔下一个才上幼儿园岁的儿子直接去了南方。
他将她送到车站。说:“一年后,你若回头,我们复婚;如果不回头,我们分道扬镳。”
他憋着一股劲,一定要另谋职业,赚很多钱,让离婚的老婆后悔。于是他学了白案。做各式面点,后来嫌麻烦,只做馒头。他的的馒头个大,味道也很好,很快积累了很多客户。
他也赚了一点钱。他满怀信心地等待离婚的老婆回头,一年后却传来老婆和别人同居的消息。
从此,他爱上了酒。半斤,一斤,最后对着瓶喝。喝醉了就睡。先是在床上睡,后来随时随地想睡哪儿就睡哪儿。
他的脸成天都是酒精充盈的红色,眼睛布满血丝,好象永远没睡醒。沉默寡言----除了卖馒头时的吆喝之外,其实那也是录音——他几乎很少说话。
,“二子,来两个馒头”。下岗后,他的称呼从”二哥”变成“二子”。这个他不在乎,不就一个称呼吗,有必要这么介意?
他的儿子立即起身叫“爸爸,有人买馒头”。
晚上,他早早收工后,最开心的一件事就是喝酒。喝完后头埋在桌上,旁边是一只空酒瓶----半斤白酒,一碟花生米在已将他带入了梦乡。
凌晨三点,他开始和面,在面板上揉搓,发面,揉面,再切,蒸,……天刚蒙蒙亮,他便推车去叫卖。
渐渐的,大家对他熟识起来,有个饭店请他去做白案。
他的手艺不错,但是职场内卷,他又是个不多话的人,有个大厨变着法让他走人。他却一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样子,叠得整齐干净的工作服,双手交给主管。二话不说,拿起包袱走了。
他走得干脆,和当初答应老婆离婚一样。
回家后,他又做起了买卖。
仍是喝酒,醉酒。
有一天,解散几年的工厂,被上级领导约起原来的职工集体签字,说是要领一笔补偿金。
原来,有个开发商看中他们的厂子的地皮,要搞开发。这样,大家除了每人补一套房子外,还额外有一笔补偿金。
二哥领了补偿金就回家开了一个面馆。
面馆是租的房子,房主是是个离婚的女人。男人前几年搞房产后认识一个美女后,和这个女人离婚了,留了几个门面房和一笔钱和新欢去过新生活了。
二哥就这样认识了这个女人。
他们常在一起聊天,那个女人常咒骂那个负心汉,二哥没有言语。
只是拿起酒杯喝酒。女人劝:“不要喝酒,酒伤身体。”“伤身不伤心。”二哥说。
当然,房东劝不了他,他不但要喝,还要喝醉。
有一天,二哥外出进原料回来,发现了一个陌生女人在店里,正和房东聊天。
二哥定睛一看,却是前妻。
“听说是补了房子和钱,但是你离婚了,二哥还会给你吗?”房东像是问二哥又是问前妻。
前妻走上前来,二哥没有说话。
前妻说,我来看看孩子。
二哥仍没说话。
二哥坐下来,拿起桌上的酒杯,倒了一杯酒,递给前妻。
前妻说,你不是不喝酒吗,怎么喝酒了?没接。
二子一饮而尽,说:“记起以前的事了吗?”
可是我现在喝酒了,以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拿起空杯,连同那瓶未喝完的酒瓶。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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