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从夜晚开始

  将所有力量攒在拳头，往沙袋爆劲，脑里一片空白。“油炸过的”、“爆浆了的”、“炙烤过的”⋯⋯这些鲜艳生动的词汇都是在拳击过后，整个人处于平静的时候，才一点一点钻出来，像黑黝黝的洞穴，在冬季后爬出来的一个个小昆虫。

    置身拳击运动的我，很难回忆起早上在路边等车时的焦灼感。等大巴的车站离住的大厦有一小段距离。每天上班，需要穿过两条马路，再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走廊里面有光，陈旧的墙壁总将光折射得幽暗潮湿，路过被光打到身子时，有种隔代的黏稠感。每次穿过这个长廊，老感觉自己是在蠕动，蠕动在某只怪兽的肠胃，一旦新鲜的空气跟进来，也会随之长出颗粒状的毛。

    也不是第一次上拳击课了，还是会把左右手出拳的顺序弄反，正如上班这么久，依旧很难抓住不迟到的时间点。拖延出来的几分钟，缓解不了什么的，却很难戒掉，假装享受的那几次睁眼闭眼，最后被拖得火急火燎，平静的心态反倒溃不成军。

    周末下班的时候，又是在路边等车，抬头望见褐色飞鸟类的东西在低飞。讲不出它们叫什么名字，乌鸦？大雁？不知道。

    很久没有看见天空上有什么飞的东西了。循规蹈矩的日子里，视线被生硬地割裂捆绑，锁在大厦，困在那不知名的琐事。那不知名的、奇怪的、却又被大多数人冠以“合乎逻辑”的一切琐事。能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花费那么宝贵的时间和空间，然后意义得以颠倒转移，滋生出那毫无意义的意义，也是一种奇怪的合理吧。“存在即合理”，我总让萨特安慰我。

    褐色飞鸟群飞散又飞聚，越来越小，散成星星点点的黑，剩下大片的留白。天空被绿车棚遮住视线，脖子伸长了望向鸟群，身后排起长长的队伍。队伍中有人举起手机，能把那灰白的天空和鸟群摄进相机里吗？我在口袋里摸了摸手机，又停住。算了。摄像就破坏心里的美感了。我和现代格格不入。

    现代。我常常蹦出这个词汇。恍如隔世。我经常恍如隔世，沉浸在某次吃饭，某次聊天，某次睡觉，某次玩乐，抽身刹那的不知所措，不是对未知将发生的不知所措，而是对当下事件结束或暂缓时的无事可做，那油然而生的“再见”。再见，告别，经常再见，时时被告别。

    倒不是真的无事可做，漫天飞舞的空气里一抓一大把，一件事的终点连着另一件事的起点，有时终点之前又生出其他的分支，繁衍得令人无可奈何。悄然而至，呼啸离去，事事如此，凑成一张密密麻麻的多边形时间表，像颗颗的星星点点就好了，密布都那么美丽动人。或去那褐色鸟群中当那点黑。

    一边想，一边将绷带缠绕在手腕，绕上几圈，再从手指间穿过，先是食指和中指间，再是剩下的两根手指，从指缝间绕上一圈就要回到手腕继续缠。不能太多，少了也不行，我认真地捋着手上的红褐色绷带，不知道带尾在何处摇旗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