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头顶三盏筒灯坏掉了两盏,剩下的一盏忽闪着幽暗之光。
我长嘘一口气,从书桌前站起身来,回头看到穿着拖鞋噼里啪啦走过的妻子。“哎,等等。”我叫住她。
“嗯?”正要去睡前洗漱的她随口应我。
“这间屋子里未必只有我们两人。”我认真地说,“还可能存在量子态的人,他们既是活着的,又是死去的,当我们观察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立即坍缩到毁灭态,所以其实我们看不到。”
“纳尼?你说的什么鬼?”文科出身的妻子把手搭上我的额头。
“你说对了,这就是鬼,千百年来鬼魂的真相。”我在幽光中咧嘴笑道。
“你别吓我。”
“好了,你先睡吧。”我朝她一挥手,又凝望眼前空旷的房间,似乎看到既生又死的量子人也冲我微微一笑。我便转回身,合上这本书,封面上的书名赫然入目——
球状闪电。
《球状闪电》脑洞无极,国企电厂里的科幻创意
说起刘慈欣,首先想到的当然是《三体》。这部当年美国总统奥巴马都发邮件催更的小说,后来又荣获全球科幻权威的雨果奖,小说天马行空的创意和想象让人叹为观止。
如果说《三体》讲的是天上的事,那《球状闪电》讲的就是地上的事。《球状闪电》在传播知名度和创意点数量上,可能不如《三体》,但同样把脑洞挖得又大又深,毫不亚于《三体》。
《球状闪电》创作于2001年。当时,山西娘子关发电厂其貌不扬的刘工程师,在一间单独的办公室里天天朝九晚五,因为“平时不见得有什么事”,便偷偷捣鼓起他的业余爱好。包括《三体》和《球状闪电》在内的多部科幻作品,都是这样诞生在山坳里的国企电厂旧电脑上。
《球状闪电》的故事主线很清晰。“我”、林云、丁仪,是小说中的三个主要人物,堪称“球闪研究三人组”。他们有不同的成长经历、性格特征和价值观,但为了追求科学真理,勇往直前的精神态度是一致的。最终林云还为此牺牲生命,准确地说,是牺牲了通常意义上的生命,成为“既是生,又是死”的量子人。
量子状态的人(其实还有羊)的活动痕迹,就是整个故事的暗线。先后包括被球状闪电杀死的“我“的父母、“我”大学导师张彬的已故妻子郑敏、做球闪实验的羊等。当然还有量子态的林云,除了和她的正常态父亲探讨人生,还把一朵蓝色量子玫瑰插在“我”家的花瓶中。
这些点到为止的恐怖小彩蛋贯穿全书始终,不说鬼而让人不免想到鬼,让读者在沉迷于探索球闪未解之谜的时候,也会偶尔打个寒噤,后脊一凉。正常人类和量子人类的双线活动,就这样撑起了整部小说的悬念。
山西娘子关发电厂逝者犹生,见鬼是一件正常的事
小说的第一人称“我”,后来被称为陈博士,在14岁生日那天,在家中目睹父母被球状闪电烧成一堆白灰,从此暗暗发誓要用毕生精力解开球形闪电的奥秘。他在大二暑假回老家的时候,发现多年无人居住的老屋却好似有人住过的痕迹,特别是在卫生间水池边找到了母亲半黑半白的头发……
这是量子人活动痕迹的第一次发现。我们读到这里,顺理成章想到的是,一是陈博士的父母还活着,二是陈博士的父母变成了鬼。如果说活着,当真是不可思议,因为他亲眼看到父母被球闪烧死;要说变鬼,那显然不是刘慈欣的硬科幻套路。
量子人活动痕迹的第二次发现,和陈博士的大学导师张彬有关。张彬是个深藏不露的球闪资深专家,他妻子郑敏与他是同道中人,早在1971年,在一次研究事故中被球闪烧死。陈博士在查阅郑敏遗物的时候,发现她生前的一张照片上,衣袋里竟然装着一张三英寸电脑软盘,这可是80年代之后才有的东西。
这是时空穿越还是魔法幻术?读到这里,我们仍然看不出端倪,球形闪电应该属于气象科学范畴,这和死人复活、穿越幻术又有什么关系呢?
活动痕迹第三次被发现,不算是量子人,是量子羊。这时候球状闪电的奥秘已经揭晓,陈博士、林云、丁仪三人在深夜的研究基地听到了神秘的羊叫声,而实际上所有的实验用羊都已经被球状闪电化为灰烬了。
第四次又是擅长抢戏的量子郑敏,按捺不住满腔的才华,在她老公的墓碑上验算数学方程式……
物理学专家丁仪不愧是“六分仪”(科幻迷对丁仪的戏称,刘慈欣的六部小说中都有丁仪的戏份),他早已经看透了一切,说出了哲理般的结论:“其实异常往往是正常的另一种表现。”意思就是,鬼看似异常,其实并不可怕,在科学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球状闪电生死不定,游荡在我们身边的量子幽魂
神秘的量子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让我们从球状闪电的奥秘说起。
起初,陈博士和林云在得知苏联人几十年苦心研究无果后,本已灰心丧气,但陈博士灵光一闪,来了个脑筋急转弯,想到球形闪电很可能是“原来你就在这里”,我们不是要去产生它,而是要去发现它。于是他们和丁仪合作,经过多次实验失败后,终于发现了一个没有爆发的球状闪电,捉回了家,真相由此揭开。
球状闪电竟然是一个宏电子。
与我们的世界重叠的,有一个宏世界,宏世界的一个原子就非常巨大,原子核距离围绕它的电子竟有几百公里之多。这样就相当于把微观物质中量子物理规律放大到现实生活中了。
球状闪电释放能量而杀人,本质上是“它与目标的两团概率云的重叠或部分重叠”。这是量子物理的理论,用现实生活经验不太好理解,可以用一个著名的思想实验来说明,就是“薛定谔的猫”。把一只猫关在有放射性物质的,密封不透明的盒子里,有50%的概率发生物质衰变,释放毒气杀死猫,有50%的概率不衰变,猫会活着。猫是死是活不确定,要打开盒子才知道,这叫做猫的生死叠加。
在不确定中,同时处于生和死两种状态,这就是量子生物在现实世界中留下活动痕迹的原因。陈博士的父母、张彬的妻子郑敏、还有那些实验羊,它们的生死叠加在一起,既活着,又死去,还神秘兮兮地留下一点活动痕迹,正常人类却看不见摸不着,让人不明觉厉。
量子人宛如幽魂,无形无色无影踪,游荡在我们的周围。
或者,他们其实就是幽魂,正如千百年来在民间流传的那种东西。
“薛定谔的猫”思想实验不难看出,《球状闪电》是典型刘慈欣式的科幻风格,先把奇思妙想的脑洞掩藏在写实性的故事之后,随着情节的推进,层层剥茧,步步惊心。最后甚至让人忘了这是科幻,惊呼“啊呀,这不会就是真的吧”,进而想到,这就是传说中的鬼魂的样子嘛,细思极恐。
不过,要说是鬼,女主角林云也是文艺的鬼。虽然她生前是冷酷无情的武器研发狂人,很少有柔情似水的一面,成为量子态后,却把一朵蓝色量子玫瑰插在了陈博士家的花瓶之中。玫瑰一被看到就瞬间坍塌。这是小说中量子人最后的活动痕迹,显然也是最浪漫的一次。
对于这样的浪漫结局,作者可能还不满足,又添了一把煽情,给了陈博士在弥留之际再次看到量子玫瑰的希望。因为根据量子力学,人之将死,观察力减弱,概率云向毁灭态的坍塌速度也会变慢。
想象一下,很多年后,陈博士在临终之时,又看到对着他微笑的量子玫瑰,甚至是对着他微笑的量子林云,他大概会笑着说:“原来这就是鬼魂的样子啊。”
他想,这一生云烟过眼,这一生执着追梦,曾经有林云这样科学征途同路人,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感谢她在球闪研究上的坚持与鼓励,也感谢她在武器应用上的偏执与冷漠,对她,应该还有一份,朦胧的爱吧。
呵,这笑中带泪的理工直男。
呵,这令人窒息的极致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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