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七年正月初七,正好是立春。
过完年,叶湘西没有在老宅待太久,就坐着绿皮火车从凤凰古城辗转回到了漠昌。
这是她在漠昌生活的第四年,但她仍不能完全习惯北方的寒冷。她在气候温润的南方小城长大,所以对漠昌的冷毫不了解,即使她的母亲就在那儿出生。
四年前,叶湘西把双亲的骨灰带回漠昌安葬,办完所有事情后,疲惫的她在路边的摊子上买了个饭包;绵软的黄心土豆混杂着饱满的米粒,被浓郁咸鲜的大酱和菜叶包裹着,热腾腾的,冒出粮食独有的香气,过油的花生米炸得焦香酥脆,又加了新鲜的芫荽和嫩葱段来提香 -这是妈妈的味道。
这一刻,叶湘西终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里流淌着北方人的血。她站在路边,流着泪吃完了一整个饭包。
叶湘西决定留在漠昌了,留在这个还有些陌生的家乡。
这家报社就职的几年时间里,她写的新闻少说也有成百上千条了,因着对文字、摄影的热爱,她在漠昌晚报社找了一份工作。在植但一直以来只能捡些“边角料”来做。以叶湘西现在的资历,想做大新闻,还是欠缺火候的。
过完年,报社安排了一项去漠昌林区进行新闻采编的工作,想到这是一个绝佳的锻炼机会,叶湘西便向领导主动请缨。
报社领导原本觉得她的经验尚不足以承担这样的任务,但看她如此坚持,且社里很多老记者拖家带口的,都不愿意离家太久,便同意了她的请求。
叶湘西满心欢喜地开始准备行装,她觉得除了收集文字资料,还应该拍些珍禽异兽的照片当素材。但社里的相机都是摄影记者在用,且比较笨重,于是,她想到了同事老齐-他有一台很高级的小型相机。
“你是怎么说动杨主编给你做担保的?真有能耐啊……”老齐显然是肉痛得厉害。
叶湘西连声道谢,并保证,一定会像爱护自己的生命一样爱护老齐的相机。
漠昌有将近五十座检查站,是为了守护漠昌林区而设立的。徐长海是老护林员了,他没料到报社竟会叫一个女记者进山。要知道现在天寒地冻的,山里条件又差,一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南方姑娘怎么可能挨得下去。
可是叶湘西挨下去了。
她很快成了巡护员,跟着徐长海等人检查盗伐盗猎问题、检查防火情况……休整时,她会用相机拍照,拍护林员巡山作业,拍
第一章|无头裸尸
份工作
植物和动物,还有各式各样的防火标语。
叶湘西印象最深的就是检查站外挂着的那一幅标语: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叶湘西跟护林员们同进同出,同吃同喝,没有过半句怨言。
今天是叶湘西最后一次和徐长海去巡山了。明天,她就要带着收集到的素材出山了。
徐长海照常穿着一身厚重的巡护服,裹了一件旧得有些发灰的军大衣,手臂上的红色袖章上写着“防火”二字,十分醒目。叶湘西同样穿着厚重的棉服,背着相机,和另一名护林员张超紧随其后。
林区里有上百种树,它们在凛冽的寒风中挺立着,如同瘦骨嶙间的巨人
大雪连续下了两天两夜,仿佛要将整个漠昌林区都覆盖。山路上堆了半尺多高的雪,三个人走在僻静的树林中,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天气冷得厉害,叶湘西戴着棉帽,把脑袋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来看路。
今天依旧走了很多路,叶湘西勉强才跟上两个护林员的速度。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徐长海把酒壶递给叶湘西,并努了努下巴示意她喝两口。叶湘西冷得厉害,因此,从不喝酒的她伸手接过酒壶,轻轻地抿了一小口。
高度的高粱酒,顺着叶湘西的口腔灌入冰凉的食道,她被辣得直掉眼泪,但她的五脏六腑总算是活了过来。
看到叶湘西被一星半点儿的酒呛得脸颊通红,徐长海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说,你一个南方姑娘,怎么跑到北方来了?”叶湘西抹了把嘴,随口答道:“待哪儿不是待。”
无动业大
干吗想不开来这儿待着 一旁的张超插话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姐,这漠昌多冷\
张超没比叶湘西早来几天。他年纪不大,只有十九岁,是天生的 姐
自来熟,和叶湘西认识没多久,就已经姐姐长、姐姐短的了。这小伙子
叶湘西苦笑着说:“是啊,太冷了。” 没心没肺的,平日里话又多,也不知道他怎么能受得了深山里的寂寞
三人正聊着天,西边瞭望塔方向忽然传来了刺耳的鸣笛声。张超被这鸣笛声吓了一跳,顿时紧张起来。他连忙扭头问徐长海:“师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徐长海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腰间的对讲机也发出了响声。伴随着电流的刺啦声,对讲机内传来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长海,收到请回答……三十九号巡区发现猎具,疑似有盗猎者闯人,请速去查看……”
前段时间检查站规范了对讲机用语,大家觉得新鲜,配合得很。徐长海按下按键,也有板有眼地回应对方:“收到,马上从三十七号巡区前往。”
“超儿,我们去看看。”放下对讲机,徐长海收起酒壶,从石头上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雪,转头瞥了一眼叶湘西,“你在这里等我们,或者先回站里。”
盗猎者?叶湘西想起几天前,自己也差点踩中一只猎夹,又想起徐长海包里的手枪,她的心里打起了鼓。
明明已经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可叶湘西的回答却是:“我跟你们一起去。”
然而,待三人匆匆赶到后,却发现三十九号巡区内并无异常,万籁俱寂,林中只有雪被风吹落时发出的簌簌声响。
第一章上充尖样户
看来没有危险的闯人者。张超松了口气,转头提醒叶湘西:"姐、你可要小心了,别再踩到什么兽夹、兽套啊!“
叶湘西没有接张超的话,她一手抱着相机,一手指着某处的雪堆,面露惧色地说:“那里有脚印。”
厚厚的雪堆里,几串凌乱的脚印提示着那里曾经有人到访过。徐长海的太阳穴不由得跳了两下,顺着叶湘西手指的方向上前查看。他拨开雪堆,皱着眉头看了许久,最后开口道:“应该是老丁他们的脚印,他们今天也来过这儿。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下山吧。”
叶湘西点了点头,跟上了徐长海。
这会儿,张超也找到了隐藏在雪地中的兽夹,听徐长海说要下山。他提着刚缴获的玩意儿,赶忙跟上队伍。
三十九号巡区距离出山口不远,快到的时候,徐长海看了看前面的路,指向旁边的一条小径:“往这边走吧,前面的大路估摸着被雪封了。”
徐长海话音刚落,叶湘西忽然看见雪地里蹿出一只近乎纯白色的野生雪貂。
纯色的雪貂极其少见,常见的多是黑色或褐色的杂毛雪貂。叶湘西喜出望外,眼看那只雪貂敏捷地攀上一棵红松树,向下探出头来,她慌忙举起了相机。
“我拍张照就来!”她冲徐长海轻声说道。
叶湘西怕惊吓到雪貂,没有向前挪步,只是端起相机,把镜头对准树上那只白色的小家伙。
原本走在前面的徐长海停下脚步来等她。
这个把月的光景,让徐长海对叶湘西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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