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生

其实只是去做个体检，为了这，L还起了个大早。

就是那些普通的项目，身高体重，血压，血常规，心电图，等等。测到体重的时候，L在心里偷着乐:卧槽瘦了，瘦了四斤!嗯……今天还没去过大号，应该还能再去掉两斤吧。

“你好，请问下一个项目去哪里做啊！”“那边那边，左手边第二间。”

L就这么推开了那扇门。

这家医院的五楼是专门做体检的，诊室小小的，刚有一个病人检查完出来。只是要听心肺，L却隆重地把长长的外套脱掉了。

心，肺。

然后是脖子。

医生摸了摸脖子上的硬块，然后让L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她就这么听到了那个有点陌生和恐怖的名词——结节。医生说，“你甲状腺那里好像有结节，去做个检查吧，不过这个要在门诊另外做了。”

结节?

L不知道该问什么，只得穿上外套去做下一个项目。她边走边想着，脖子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到底怎么了。一直以为那里是骨头，查了一下好像也不是。体检做完了，心却始终没有揪着。

去门诊看病，女医生很温柔，让人想起家里妈妈的模样。尽管来了H城四年，L还是没能完全听懂医生的话。只隐隐约约听出来是让先做两项检查，等着体检报告出来再看。

好不容易结束了跟医生的对话，划单，交钱，就这样L又多了400块负债。一路恍惚着，抽完血才发现她耳机找不到了。满脑子杂念一瞬间清醒，迅速回忆着刚刚去过的地方去找。万幸医生把它放在了前台。

“还好我来找了，还好找到了。”L心里五味杂陈，体检和检查的结果都要两天后出来，明明留在医院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却还是有点不想离开。死亡是她曾经盼望的事情，有太多不想继续撑着的事，可生命的终点却总也不愿意做这个善事。而当它真的走近的时候，L发现自己害怕了。

出了医院大门，L满脑子都是刚刚的事情。

“丫头啊，你这是怀了宝宝吗？”还未出嫁的L听到这话一下子红了脸，“没有没有……”语无伦次到不知道怎么辩解。医生赶忙道歉“不好意思哦，我就说你才二十岁嘛，怕是朋友都还没有呢。”二十岁，宝宝。L多希望那个时候自己是笑着承认的。

L有男朋友，已经想到要结婚生子的那种。再等几年，是会有宝宝的吧。但“结节”二字就像一块石头，扔向了她盼望的地方，而现在她不知道那个梦会不会碎掉。

走过天桥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L没能忍住心里的难受。你说明明是一样的土地，一样地活着，怎么偏偏麻烦总是接二连三地找上我?贫和病是她生命里一直以来的主旋律，就好像，就好像健康、快乐、甚至笑容，是她从来不配拥有的东西一样。她已经练习了很久的乐观，却好像没有办法对最近的事情，豁达地看开。

L突然想到看过的一句话，“每个人的一生，都有自己要做的功课。”今天的天色阴沉，L不知道阴郁之下，上天给她的功课是什么。

可是L想到了，很久之前去散步的那些夜晚，她看着那些路和人的时候，心里没有丝毫眷恋。她甚至发誓一样地告诉朋友，她对未来，对男朋友没有任何盼望，她不觉得以后会好起来，她甚至不想活到以后。L心里有苦，一直以来都因之挣扎，她觉得她已经是世上的可怜人，她觉得因为那种苦她只能放弃生命，甚至盼着死亡快点到来……L说过，也想过很多这种东西，她觉得那是她的宿命。

而当“结节”这个词像炸弹一样突然丢进了她的生活，不知道会不会爆的时候，她脑子里一瞬间闪过的，是不会再和他有一个宝宝，是只能把他给别人，是要躺在病床上和一个一个自己爱的人告别……L甚至想到自己要像那些写过抗癌故事的人一样，坚强勇敢，努力撑着，再留下一点光。

可L发现自己做不到。

想到要强颜欢笑告诉他我要把你给别人了，心里的酸涩就溢上了眼眶。想到父母辛苦二十年最终把女儿送给了死神，不知道他们该怎么接受可自己好像又无能为力。L想过了所有最坏的可能，却发现没有一个是自己真正心甘情愿接受的。她不是了无眷恋，她只是不知道自己的眷恋都长在心里最脆弱的位置，轻轻一碰就想拼命去保护。

我有要的东西啊，我有的。L身上的倔强，在沉寂了很多年之后，一下子苏醒了。不知道要对抗什么，可就是想要对抗。

是最后一个十字路口了，L看着红灯一秒一秒地计时，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功课。

两天后就该去拿结果了。

不管怎样，都要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