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烙印

       

爱的烙印

      也许是这些天心情不够好，总是不自觉的怀念小时候，怀念亲戚们都住在一个小镇子上，跳个帐子就是二姨家，连跑带跳的就可以去姥姥家奶奶家大姨家。那时候爸妈吵架就躲去别人家，姨抱抱，哥哄哄，一会儿也就好了。如今亲人们有些已离去，姨舅们也都外出打拼，到一二线城市定居，只能通过电话，视频，文字来给予安慰。我也知道爱我的人一直都在，只是那个港湾，没有了。

        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并不是爸爸，是姥爷。妈妈生我的时候，等在产房外的姥爷听见孩子哭声，知道大人孩子都平安，就回家去熬小米粥，算着时间妈妈和我快出来时候回到医院，让妈妈可以第一时间补充营养。刚生的那几天，姥姥前半夜陪着，姥爷后半夜抱着，一放下我就哭，就这么一直抱着我才行。

        还有个故事至今还在我们家广为流传。我刚会走刚会说话的时候，最多也就三岁，跑去姥姥照相馆隔壁的冰激凌店管人家要冰激凌，隔壁大姐认识我是谁家的孩子，还逗我说："你有钱嘛？"我趾高气扬的说："让我姥爷来给你钱！"等我拿着跟我上半身差不多长的蛋卷冰激凌回家的时候，姥姥问这谁给的啊，我说："我告诉他我姥爷会给他钱了。"  姥姥又惊又喜，"这可完了，这么小就会赊账啦！"  那么小的我就理解到，姥爷就等同于好吃的、好玩儿的、和一切我想要的。

        再长大一点，淘气了，会发脾气了，一次不知因为什么不高兴，躺地下边哭边打滚，我妈一个马步上前要把我提溜起来，姥姥说"别动别动，我生养这么多孩子，第一次见到会打滚的那！"

        在家里，姥爷是严父，姥姥是慈母。家里谁要犯了啥错，掉了什么东西，马上回头看姥爷，要是姥爷没看到，心中便一阵窃喜。唯独我不怕姥爷，在自己家的时候知道进屋拖鞋换衣服，到了姥姥家穿着鞋就往床上跑，那可真是能撒欢了的天堂。姥爷年轻时候每顿饭都喝一小杯白酒，我经常拿油乎乎的筷子头去姥爷杯子里沾酒舔舔，弄的姥爷杯子里油星子，菜叶子，啥都有。那姥爷也一脸宠溺的看着他的小外孙女，慢慢品他的"油酒"。姥爷教育子女乐极生悲，再高兴的事儿也不能得意忘形，即使过年过节的时候也不可以笑的不修边幅。姥爷的表情也都是严肃而慈祥的。只有见到我时候，才会喜上眉梢，乐成眯眯眼儿。

        再大一点上小学了，考试听写的卷子会让家长签字。你们是不是考不好的时候怕被爸妈骂而偷摸去让长辈签字呢？我不是的，我只有考了100分的卷子才拿去给姥爷看，让姥爷签他的大名！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姥爷不怎么提笔写字了，陪我打扑克抓牌的时候，双手也总是微微颤抖。邻居家看我这个小外孙总在姥姥家混，逗我说"外孙是姥家的狗，吃完就走"，这给我气的，哭着回家跟姥姥姥爷说，"我不是狗，我不走"。只是那时不会想到，姥爷有一天，会先走。

          小学四年级，爸妈送我去小县城上学，手续都办好后告诉姥姥，姥姥当时就哭了，当时我像一心想飞出去的小鸟，有什么可难过的呢？却不能理解，姥姥心中舍不得孩子的心情。

        由于姥爷的身体渐不如从前，也搬家到医疗条件好一点的小县城，我的高中三年就跟着姥姥姥爷一起生活的。起初时候我和姥姥还可以推着轮椅和姥爷出去遛弯，姥爷坐一会儿走一会儿。到后来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从到能坐着喂饭，到躺着喂饭。姥爷生病后就把家里所有账单和存折都交给姥姥，还跟姥姥说，以后我不能给你做饭了可咋整呀。姥爷四岁就没有妈妈了，小时候特别苦，一个小手指是弯的，跟孩子姥爷就说是年轻打篮球戳伤的，姥姥说其实是小时候给地主养猪，冻伤的。有一阵子演一个电视剧《小花》，讲的是一个老爷爷领养两个没妈的孩子吧。姥爷不会说话，但就一直默默的哭，姥姥心疼姥爷，心疼没妈的孩子，就抱着姥爷一起哭。姥姥一直说，她总不相信姥爷就这么卧床不起了，总能梦到，姥爷腿好了，有劲儿，又能跟她一起遛弯儿了。

        上大学来北京，和爸妈一起住，但一放假就想回家，回姥姥家。北京不是我家，姥姥家才是我家。过年家里人多，我就跑去姥爷大床上跟姥爷一起住。大人们还说，你看这孩子，姥爷又拉又尿的她也不嫌呼。看我一上去，姥爷就费劲的往外翻翻身，我就拍着他肩膀说，不用不用，够地儿。晚上他咳嗽，我起身看看他，他就用手拍拍我，意思是，没事，没事。姥爷已经不能发完整的音了，但我特别会猜姥爷想说什么。每次猜对了，他都很开心的微笑。有次他刚睡醒，就指地下，一直指着，我猜他想要啥呢？拿这个也不对，拿吃的也不对。猜半天才发现姥爷一直指的是我的脚丫子，看我光脚，要我穿上袜子。还有一次，姥爷又是抓衣服，又是摸床单，我和姥姥一起猜，是身上哪不舒服呢？最后姥姥拿纸让姥爷写，姥爷拿着笔想了又想，不会写字了，特无奈的冲姥姥笑笑，意思说，我都不会写字了。我们就跟姥爷说，那咱不说了，总想事儿该累了。姥爷不干，还攥着笔，好不容易写下了个3。姥姥恍然大悟，问姥爷，你是想给孩子钱么？姥爷长舒一口气，特别感激的看着姥姥，还给姥姥竖个大拇指。姥爷对我的这份心啊！

        姥爷走之前最后一次住院，我和妈妈都赶了回去。因为器官都衰竭了，肺部感染咳不出痰来，喘气的时候也呼噜呼噜。我问护士，怎么才能让老人好受点呢？护士说拿器械吸痰也挺遭罪的，扣着手从下往上的轻轻拍拍会好点。我和妈妈就轮着给姥爷拍一宿。值夜班的护士说，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最疼这娘俩了吧。

        两年前姥爷走的时候，全家人都聚齐了，也来了好多好多的亲戚朋友。除了姥爷的侄子侄女，还有很多很多姥姥家的亲戚，他们也只是管姥爷叫"大姨夫""大姑夫"而已，但却都把姥爷当做至亲。哥哥比我晚一班的飞机从北京赶回去，舅舅们张罗着相关事情，小辈们也帮不上忙。哥哥带我去买了条新的黑色礼服裙，自己换了新的白衬衣。哥哥说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至亲之人的葬礼，想不到除了以庄严的形象和虔诚的心情送姥爷之外，还能做些什么了。姥爷的追悼词是我写的，我要念，大舅也让我念。但"懂礼"的人说，长子长孙都在，外姓人念，不合适。不念就不念，都在心里。最后送姥爷的时候，192的哥哥抱着大姨，186的哥哥抱着二姨，我抱着妈妈。看着她们姐妹三个瘦小的抽泣的身体紧靠在孩子们的怀里，倍感温暖，我心里大喊，姥爷，一路走好，我们会替您好好爱您的孩子的！很后悔在姥爷还能说话时候没跟他多聊聊天，多听听他讲他的一生，他的世界。姥爷最后应该有很多很多话想嘱咐孩子们吧，当我遇到难题面临选择的时候，也好想问问姥爷，听听他的想法，可他再也不会开口了。

        前几天的时候，姥姥很揪心的跟我说，姥姥老了，没能耐了，不能帮帮你了，有些问题姥姥也看不明白了，没法给你出主意了，只能靠你自己了。你吃的苦别人没法替啊，不然姥姥愿意替你受啊，两倍几倍都行啊。

        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有了风雨就躲在亲人怀抱的小女孩了，我也要用我的臂膀去守护妈妈、守护姥姥、守护我爱的人。莉莉用她的身躯、血液和爱保护了哈利波特，使他免受死亡之咒的伤害。我也相信，亲人的爱，会成为烙印，守护着我们勇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