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崖边,一袭白衣的剑客等待着。湿透的斗笠下,只看得见透着胭脂色的嘴唇,有几缕碎发像晕染开的墨水,紧贴着白玉似的脖颈,流转蜿蜒。
几道劲风从身后骤然袭来,她转过身,并未拔剑,凌空挥出一道掌劲。身前的雨瞬间被力道冲开,雨幕仿佛从中横断,偷袭之人被逼退到远处,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 你应该出剑,杀了他们。” 迷蒙的夜色里回荡着轻柔的话语,声音的主人随着清脆的铃音,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殷红的双眸是夺人心魄的妩媚,洁白玲珑的赤足上戴着精致的铃铛,黑色的纱衣竟滴雨未沾,仍旧曼妙飘逸。
“ 我拔剑从不为杀人。” 剑客微微抬起了头,露出英气飒爽的剑眉星目。她又闻到了独属于眼前少女的那股异香,脑海中倏忽闪过曾经的画面。她向前迈了一步,伸出右手,直视着少女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小尤,跟我回去。”
少女小尤走到她身前,满目的温柔再也收不住,小巧的双手握住满是厚茧的她的手掌,“宛宛啊,你知我是妖,天生多怨憎”,像一只黑色的蝴蝶,小尤忽地出现在她身后,“喜嫉恨”,又忽然出现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难宽宥!”,语毕,小尤祭出长鞭,破空刺向白色的身影。
少宛神色一冷,提剑一挡,刚要抬手握住鞭子,小尤飞速地并指结印,长鞭霎时化作无数细小的晶片,碎裂开来,紧接着凝成一柄漆黑的弯刀向前劈去。少宛后撤一步,右手握紧剑柄,自下向上一撩,再次划开连绵的雨丝,与那弯刀锵然一击。金铁铮铮,刀剑饮泣!漆黑弯刀被崩出老远,却又携风裹雨地再次劈来,且速度越来越快,幻化的残影织成漫天寒光,她执剑相迎,亦不见一丝慌乱。
霪雨霏霏,如天垂泣,山风猎猎,似地悲鸣。薄雾之中,云巅之上,残影层叠,火星乍现。寂寥天地里,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彼此纠缠,难分难解。惊心的血痕逐渐浮现在两人的身体各处,突然,清脆的碎裂之声打断了战斗。小尤脚上的铃铛断了,少宛的竹笠也被劈成两半。
她拄着剑,站直了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迹,将剑换到左手,仍然向前踏了一步,伸出右手,沉声道:“跟我回去。”
“ 九幽和昆仑宫势不两立,从你选择烙了昆仑印的那刻起,你我断无可能再回头!”,小尤气息紊乱地微喘着,带着怨毒和怒意的赤眸死死盯着少宛额间的纯白印记,抬手一挑,长鞭甩去,冷冷道:“还找我作甚,滚开!”
少宛凝视着她的脸庞,眉间却一松,任由长鞭袭来,右臂衣衫尽碎,露出一道狰狞的伤口,血珠沿着手腕,从指尖滴滴落下,“修罗已灭,世上再无九幽昆仑”,边说边向小尤走去,长鞭再未落下,“幽主也罢,妖女也罢,你只是小尤”。她把剑挎起,满是鲜血的右手颤颤巍巍地拿出一个罗盘,总是含霜带雪的眉眼突然融化成一汪浅浅的笑意,倏忽出掌,指尖碰到小尤衣服上尚未干涸的血迹,一触即收,并迅速将血点在罗盘之上,趁着小尤错愕之际,催动昆仑神光将她困住。
即便是昆仑宫主,以凡人之躯,一生也只能引动三次神光。少宛一次为灭修罗,一次为困住她,这最后一次也并无半刻犹豫,神光倾至罗盘之上。霎时,如墨的天际响起低沉的雷声,暗红色的闪电时隐时现,乌云渐渐汇集于此,越垂越低。与此同时,少宛的身上也窜起黑色的电流,她渐退渐远,及至崖边,仍是笑意浅浅的模样,平静说道:“昆仑宫掌世间刑,以神光为证。神光用尽,我与常人无异。待天罚结束,你罪业尽消,便可出来。”
小尤不顾神光灼烫正使出浑身解数想要破开光幕,九幽之兵奈何不得昆仑神力,她握紧拳头边砸边恶狠狠的质问道:“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凭什么代我受罚?我偏要执迷不悟,偏不沾你半点恩惠!你要这世间清平,我偏要杀尽六道!你凭什么!?凭什么... ...” 尖锐的嗓音逐渐被委屈的哽咽取代,她只觉得恨,恨她抛弃了自己,又来救自己。
少宛背过身去,面朝万里河山,叹息道:“既入昆仑,何以言悔。可我终究没做好这个一宫之主,违背律则,耽于私情。代你受过,更是一错再错。”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不断挣扎的黑色身影,“是我错了。小尤,不要再恨了。我给你买了很多好看的铃铛,放在云溪村的宅子里。日后若得空,你就去看看吧。”
天罚降世,神鬼俱灭。白色的身影隐没在黑红交错的雷火间,灵肉具毁,魂飞魄散。小尤眼睁睁看着。双手停止捶打,却早已血肉模糊,指骨尽露,眼中的神采好像也随着消散的魂光一点一点熄灭。
劫雷散去,已是破晓。橙黄的日光洒在云雾似的发间,小尤一动不动的呆坐了一夜。蓦然,她神色一冷,狠狠道:“呵,不要恨?这可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你。” 她走到崖边,捡起血迹斑斑的罗盘,仔细收好后,腾空而起,化作黑色的疾影,飞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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