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出门时留下要吃的菜名,我一边低头擦着桌子一边低声应答道:“嗯嗯”,刚抬起头接着传来一声嚣张的关门声,收拾了一下几天没有打理的胡须,邋遢的如一片荒野;去菜场的路上沿着小区的围墙走了一大圈,在转角处发现一面满是蔷薇的小院子,粉红色的蔷薇点缀在绿色的枝藤上,在微风的轻抚下,像自信的少年绽放出笑脸,清新明媚的散发着暖暖的色彩。满墙的蔷薇下,几簇黄白相间的野雏菊生机盎然的像一个个小太阳,灿烂了这个初夏的早晨。
母亲节的早晨花店门前气氛异常活跃,有手里拿着红包的小朋友,想必孩子应该是用自己的压岁钱给母亲买束花,对母亲的爱来一次有特殊仪式的表达,母爱千百年来被无数圣贤奉为人间最至高无上的爱,从唐代孟郊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到清代蒋士铨的“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时至今日母爱已升华为这个民族的传统美德,在这个表达母爱的特殊日子里,不经意间让我联想起儿时缺失母爱同伴的记忆。
小学三年级我从一所公办的小学转到一所民办的小学,原因是一个学期可以节约20块钱,在大家都很拮据的年代,贫穷伴随了很多人的童年;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一个熟悉的小伙伴都没有,跟我同桌的叫赵小威,班里小伙伴都叫他“小萝卜头”,绰号的由来是因为他头大身子很瘦很小,刚好我们三年级语文教材里有一篇课文叫《我的弟弟小萝卜头》,平日很少有人叫他赵小威,都是一口一个小萝卜头,他性格内向,讲话从来不敢抬头看别人眼睛,平时很少主动跟其他人讲话,据说唯一的玩伴是班里的汤海洋,他俩是同村,上学与放学都一起结伴而行;记得班里几个顽皮的孩子老是欺负他,一次班里写毛笔字,后排一个顽皮的家伙乘他站起来时偷偷把黑墨水倒在他的凳子上,他坐下来时只觉得屁股下面一阵冰凉,小脸憋的通红,我问他怎么了?眼眶红红的默不作声,课间上厕所才发现他那条卡其色“的确凉”裤子屁股后面满是黑色,我知道那黑色绝望的颜色,给了他无尽的压抑与无可适从。
从三年级下半学期开始,赵小威渐渐愿意开口跟我讲话,原因是一次月考测试他写着写着圆珠笔没有笔油了,又把小脸憋的通红也不开口向别人借笔,我看到后悄悄的给他扔了一支圆珠笔,从那以后他的玩伴不再只有汤海洋,“我有幸也成为了他的小伙伴”,至此我们三个人变成了铁杆”盟友“,周末我们三个人经常相约爬树掏鸟蛋,下河摸螺丝,在满是荒野的雏菊地里捉蝴蝶,记得赵小威最喜欢用柳条枝编一个圆环,上面再插上几朵野雏菊带在头上,我跟汤海洋都叫他“花姑娘”,赵小威说他从小就喜欢这种野雏菊,像小太阳一样美丽温暖还有淡淡清香,我们三个人躺在满是野雏菊的田野里,蜜蜂嗡嗡的在我们身边飞来飞去,望着碧空如洗的天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突然赵小威问道:“你们最爱的人是谁”?
我答到:“母亲与父亲。”
汤海洋说:“父亲,母亲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大出血死了。”
我问赵小威,你呢?
你最爱的人是谁?
赵小威还是傻傻的望着那蓝的有点忧郁的天空,良久压抑的说道:“外公与外婆”;
我惊讶的问道:“其他人呢?”
一旁的汤海洋朝向我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在问下去;
哽咽着的赵小威不讲一句话……
那天我们三个人就一直这样静静的躺着,死死的等待着墨色四起,连最后一抹残阳也不在留恋人间的地平线;
若干年后的一次同学聚会上,赵小威喝多了酒,在酒店的一角,左手搂着汤海洋,右手搂着我,泣不成声的说:“我TM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有人跟我商量了吗,经过老子同意了吗?”
赵小威借着酒精的麻醉,用手拍着我的脸说道:“我爸是贼,偷了人家手扶拖拉机,90年代严打被抓判了11年,我妈在我爸被判的第二年就跟人跑了”;
接着又自言自语道:“我TM这种父亲坐牢,母亲跟人跑了,和汤海洋这种生下来就没有母亲遭遇的人相比到底哪一种更让人觉得难过与悲惨呢?”
任凭我跟汤海洋怎么安慰都不能平静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酒店客人身上的香水味,弥漫着饭菜的酸甜苦辣味,当然还弥漫了赵小威从胃里翻江倒海的倾吐物,那天空气里的所有味道一直在我的记忆里挥之不去,像一把重锤深深的砸进我的身体,每当身体扭动就有钻心般疼痛在涌动。
多年后我在一本杂志里无意中看到,野雏菊的花语:深藏心底的爱,不敢表达的爱;藏在心中的爱,就像路边开放的野雏菊,一点都不起眼,所以很难被人注意到;我恍然大悟赵小威一直喜欢野雏菊的原因。
生活中有很多的不完美,至亲的缺失,童年的灰暗,都可以重创与重塑一个人的性格,我们有很多人因为成长中缺失正确的爱,而变得孤僻与自卑,我们很多人在生理上长大了,在心理上却一直是个孩子,很多时候人们的难过并不是因为事情本身,而是周围安慰的人多了反而给了他无形的压力,让他变得敏感,变得脆弱。
母亲节,愿所有人在心底都不缺乏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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