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韶华

倾韶华

赴一场花期，倾一世韶华。

这世上，最不能辜负的便是花期，繁华尘世，有太多太多的浮华落寞，再没有什么是比一场花开更纯粹的了，哪怕仅仅是看着，你的心底也会生出无边的欢喜。而这一场荼蘼花事，不管你来或不来，她就在那里，不离不弃。这一次，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自小，长在山野，多名贵的花是没见过，见过最灿烂的便是山上的野杜鹃，每到暮春，约上一两好友，沿着蜿蜒的山路上山采野杜鹃，是儿时每年春天必不可少的一项活动。那红艳艳的一片，火烧云似的，在我的心间燎原，从此蔓延成一生的眷恋。杜鹃是我喜欢上的第一种花，但真正体会到她的华美却是在邂逅云锦杜鹃之后，而个中翘楚，当属天台华顶山上的云锦杜鹃，此花一开，更是占尽百花风头。

立夏时节，是江南的暮春，红红白白的花朵，缤纷在五月的天空下。这不是我第一次来天台山了，其山峭壁如削，雄浑挺拔，势若接天，顶平如台，故名曰：“天台山”。而风景秀美的天台山自古便是文人雅客流连的佳处。如著名地理学家、旅行家和文学家徐霞客便曾三游天台山，留下了两篇《游天台山日记》，他对于天台山的风景名胜，更是浓墨重彩地给予了描述。诸如：自奉化上山，“虽越岭数重，皆循山麓；至此迂回临陟，俱在山脊。而雨后新霁，泉声山色，往复创变，翠丛中山鹃映发，令人攀历忘苦。”当他登上华顶峰的绝顶时，“四山回映，琪花玉树，玲珑弥望，岭角山花盛开”；“溪回山合，木石森丽，一转一奇，殊慊所望”种种。徐霞客在三游天台山后，不仅对天台山的诸多名胜古迹一一作了评述，更难能可贵的是，还对水母溪、赭溪、螺溪、楢溪、女梭溪、清溪、秀溪、福溪、罗木溪等的来龙去脉都进行了细考，作了明确的记述，为天台山的传统文化作出了特殊的贡献。一年五一假期我慕名游览了天台胜景，领略那山那水的旖旎风光后，才深刻体会到此言非虚，山上林木茂密，河谷纵横，千年古刹，兵堡古寨散落其中，蕴含了人文底蕴的深厚与古迹遗存的神秘，是红色故都绝佳的绿色旅游胜地，也是我与华顶山云锦杜鹃的初遇。

云锦杜鹃长在华顶山上，承受着阳光和雨露，每年5月，云锦杜鹃花树便会争相竞放，淡红、嫩黄的花朵大而艳，开得坦然而华美，满树繁花，似锦似缎。每株树上的逾千朵杜鹃又每每分作7至13朵小杜鹃花蜷成一团，形成一簇碗口大的花束，花束再一团团地簇在一起，看上去似锦若霞，十分艳丽，竟有排山倒海的之势。它的花朵硕大而丰腴，每株开花上千朵，有大红、粉红、银白、紫红各色，绽放时，“千丛相向背，万朵互低昂”，有蓬蓬勃勃的精气神，因此云锦杜鹃又有个很形象的名字叫做“千花杜鹃”。都说牡丹华美，但比起云锦杜鹃，自以为牡丹绝对是要逊色几分的，若论气势，更不及云锦杜鹃，它全盛开放时的美艳，胜过天上最旖旎华丽的霞光。现代诗人曹天风当年游了华顶，被云锦杜鹃“震”住了，写了首《国花拟》：“野人生性狂如许，欲荐杜鹃作国花。”他认为云锦杜鹃之美，无花能出其右，理当为国花，可见诗人对云锦杜鹃的厚爱，爱花如爱人，爱到极致时，又焉能做到冷静如昔？

云锦杜鹃不独天台有，但树龄二百年以上的古树群，却惟天台山独有，说它“苍干如松柏，花姿若牡丹”并非虚言，在我眼里，它简直是要修炼成树妖了，它有着黝黑如铁、虬曲苍老的树干，却长着青春娇媚的花颜，好像金庸小说中的“天山童姥”。在五月暮春，没有哪一座城市，会比天台更烂漫，它的佛宗、它的道源、它的唐诗之路、它的传奇，它一切的一切，都让位给了云锦杜鹃。天下名山里，在五月暮春，也没有一座山，能像天台山一样，那般的华丽和诗意——三千亩云锦杜鹃开成花海，整座华顶山，都被云锦杜鹃的热情所燃烧，仿佛春天由此达到高潮。站在花树之下，人仿佛也浸在了花里，成了花的一部分，那是难得的闲雅忘我之境。

天台山，这座被历朝历代几千位诗人吟咏过的名山，这座曾出没过无数高僧、名道、隐士的仙山，这座唐诗之路的终点站，承载着厚重的人文和烂漫的诗意。我尤其偏爱葛玄仙圃、太白读书堂前的云锦杜鹃，我可以想像，当年云锦杜鹃开出云蒸霞蔚的硕大花朵时，仙风道骨的葛玄如何在花下品茗，浪漫不羁的李白又是如何大发诗兴的。而今我站在这曾经的花树前，当时他们的所思所想是无人可知了，心内却又久久难以平静，这奔腾汹涌的思绪间惟愿能窥见领悟他们思想的一斑，然我知这是妄想了。

　　云锦杜鹃之美，不仅在于华丽，还在于它的性灵。若推世间性灵之花，云锦杜鹃是当之无愧的，它七月孕蕾，经过秋冬两季的孕育和洗礼，在春天来临时蓄势待发，直到暮春时节才开花。从蓓蕾到绽放，需要孕育整整十个月，而且蓄积的时间越是久长，开放起来越是美丽。经历过十月怀胎，经历过风霜雨雪，才迎来它风华绝代的绽放。

　　云锦杜鹃还是一种与佛有缘的花，相传云锦杜鹃来自印度，梵语称“古娑罗树”，它是华顶讲寺一位高僧不远万里从天竺带来，因了这样的传说，云锦杜鹃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长出一方花，也许，只有佛宗道源的天台山，才能开出如此深情、如此美艳的性灵之花。

我喜欢极了云锦杜鹃，年年都赴云锦杜鹃之约，如果某一年没能如期去探花，总是怅然若失，好像整个春天都虚度了。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化作华顶山上的花树，开在五月最醇美的阳光下，我有高大挺拔的枝干，我有绚烂美丽的繁花，我有深沉厚重而又自由奔放的灵魂，快乐无比，骄傲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