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经常听老人们说,家乡的冬天,是最多事的季节,不管好的还是坏的,总会有些骇人听闻的事儿,打那以后,我就觉得,冬天不再像是课本中说的那样,到处都是雪白的世界,而且雪白的世界,总会发生些什么,慢慢也才懂得,童话里的冬天,也都是哄孩子的。
那一个冬天,果然发生了事情,不过发生得很平静,没有风雪的夜晚,但是很冷,格外的冷。
家里生了锅炉,很暖和,我刚从学校放假回来。家乡的天气,与学校那边是不能比的,简直就是天壤之别。父亲早就等着我了,现在门外面,远远望着我。
我拎着拉箱,小轮子的声音很响,下午街巷里很静,也没有人,隆隆的响声,就像是心里在大鼓一样激动,按耐不住回家的喜悦。
一到家里,母亲溢于言表的微笑,脸上露出来苍老,嘘寒问暖从进门的那一刻就没有停过,父亲坐在炕头上,眼睛一直围着我转,只是不说话,和母亲恰恰相反。
突然,家门响了,一只小白狗跑了进来,很可爱,有点像牧羊犬,浑身通透的白,没有一丝杂色,看着像是被父亲打理过,像雪一样纯洁,眼睛里像是有些没有流完的泪水,浑身哆嗦,看是冷了。
本想走过去抱它一下,毕竟它太小,尤其是太需要怀抱,它像是很懂我的意思,“颠簸”着走向我,一摇一晃,走路不是很稳,但很健硕。
这时我才注意到,它只有三只腿,另一只前腿只有一小节,还会动,就像是一个残疾人,只会象征着做些走路的意味,其实并不需要你心领神会。
我退了两步,它跑到了我的腿边,我并没有伸出手来抱它,因为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抱它,更没有忍心去看它期待怀抱的眼神,但它实在是太洁白了,那种白,是大自然给的,浑然天成,没有一丝瑕疵,两颗黑宝石般的眼睛,简直就能洞悉一切,甚至人间冷暖。
家里养狗,父亲向来是不让进家的,只是看它过小,又是残疾,就没有把它赶出去,因为狗进家的毛病,在农村并不好,人们也不习惯,毕竟是用了看门户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忽然想起这事来,便问了父亲。
“爹,这小白狗怎么少了一条腿?这样的你也要,不影响吗?”我心生诸多疑问,只捡要紧的问了几句。
“不是我从别人家要的。”父亲嚼了一口腌菜,发出“噌噌”的声响来。
“那是哪来的?”我紧追着问。
父亲把腌菜咽了下去,说:“是捡的!”回答很干净,继续吃着饭。
“咋就捡个三条腿的?”
“管它几条腿,能看门叫唤就行了。”父亲显然不耐烦我的疑问。
“那就说说吧,这大冬天的。”对父亲突然肃然起敬,那种敬佩,是源于他对生命的敬重,更是对于一个小生命的珍视。
父亲见我穷追不舍的提问,便放下了筷子说了起来。“那天下午,我要赶着车在回的路上,突然听到了小狗叫的声音,听声音还小,挺可怜的,我就停下车来,找到了这小东西,只是看到它时才发现它有个腿已经不行了,像是冻断了。我想着好歹是个命,被我碰到了算是个缘分,那小眼睛巴巴地看着我,在我怀里抖得厉害,我没忍心就抱回来了。”父亲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饭。
“快讲,快讲!”我催促着,在我印象中,仿佛这还是第一次跟父亲促膝长谈,我还是像个孩子一样,津津有味地听着父亲嘴里讲出来的“故事”。
“它还小,死活还是老天爷的,我抱回来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活,怕是刚断奶,不过毛很好。我把它的那条断腿包好,也没有怎么流血,刚开始它也不适应,经常摔跟头,有空的时候我就扶着它走路,这才慢慢好起来,好在它适应了,也活过来了,还挺精神。”父亲的笑,看得出很有成就感,嘴角上扬,习惯性地揉了一下鼻子,继续吃起饭来,嘴里的腌菜,嚼的更有力道。
没有给它特意起名字,“断腿儿”叫得顺了也就没有改过,直到现在。记得那一年,听完父亲讲完的话,我每天都要抱抱它,扶扶它柔顺的洁白的毛。
今年又回来了,它没有冲我叫过一声,即使一年的时间,它也能认出我来。它长大了,体格更加健硕,那条小短腿,依然是抖动着,颠簸着跑向我,一条腿搭在我的腿上,静静地望着我,摇着尾巴。
它只有三条腿,父亲并没有歧视过他,好吃的从来都是先想着它,只是自打那次进家后就再也没有进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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