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宫扶摇
前几天的一个夜里,我梦到了舅舅。舅舅他不曾成过亲,所以对待姐姐和我——无论是严厉的苛责还是温馨的礼物——都像是对待自己的儿女一般。我能感受到他的满腔真情,也能感受到他对姐姐和我的殷切期望,他不会像我索求任何东西,只是期望在我功成名就之时能够沾点荣光就好。然而,病魔带走他的那一年只比他的母亲走的那一年晚两年而已。他走之前所想见的人中唯独缺了我,这不仅成了他永久的遗念,也是我永远的遗憾。
他是二舅,与我大舅因为一片核桃林是否要砍掉卖钱的问题而多年不合,甚至大打出手,从此伤了和气。这片核桃林包括旁边的整个宅第都是姥爷的爷爷留下来的。据说姥爷的爷爷是清朝的一个举人,被赐了这么一座宅子,而姥爷的父亲是远近闻名的中医,继续守护着宅院。在我姥爷年轻的时候家中还有马有猪的,而到了现在已近破败,院墙上的有雕龙图案的石砖以及门口的石狮子都被卖了钱。包括阁楼里姥爷的父亲当年珍藏的所有书籍,都被大舅的二儿子卖了钱。大舅全家对阵二舅一个孤家寡人。妈妈看着凄惶,于是出面调停,次数多了反而被大舅认为妈妈与二舅是一个鼻孔出气,从此不再往来……
我一转眼上了高中,我成长的这几年的时间内来我家走访的妈妈家族的亲戚便只有二舅和姨妈,姨妈是妈妈年轻时候的结拜姐妹,不过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反倒像是我的亲姨妈。
上高二那年,大舅患了胃癌,二舅和妈妈都挺着急,毕竟他们是胞亲兄妹,大家都筹钱借钱替大舅做了手术,术后病情有所好转,同时,大舅和二舅的关系也开始好转……那年春节期间,二舅和妈妈以及我和姐姐都去了大舅家拜年,想是今年能过个团圆年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就像病情的发展,总是有反复的。大舅和二舅到底还是争吵了起来。起初还坐在一起喝着茶水谈着故事的两兄弟却因为二舅无意中说道大舅的二儿子是个懒汉而顿时剑拔弩张,不过这只是因为我的两个舅舅是一对急脾气而已,但是说到底还是兄弟,这场谈话是兄弟之间的谈话。原本事情是不见得会变坏的。
事情变坏只是因为大舅的大儿子,大儿子说起来是挺孝顺的一个人,人品也不坏,可能是因为医生在大舅出院时叮嘱道要让大舅好好休养不要动气,于是大哥着急了,他以为二舅又是无理取闹,怕加重了大舅的病情,当场便愤怒到失去了理智,再因为二舅多年来对于大舅的家庭来说是个仇人,于是年轻力壮的大哥一脚把六旬的二舅踹倒在了门外。二舅疼啊,毕竟人老了,吃不住这一脚啊!他半天没能起来,我在旁边看着都心疼,我从来没想到大哥发怒时脸红起来也可以这么狰狞可怕。两个老兄弟谈话动了脾气,但是无论是兄弟两人中的哪个都没想到我大哥插进来的这一脚……
大舅妈历来聒噪,不是省油的灯,这时又开始添油加醋的护起短,偏偏想把事情闹大。舅舅毕竟尊严上放不下便要与大哥纠打,然而大舅的两个儿子齐上阵撂倒一个老人还不是轻而易举?要不是妈妈拼死介入,二舅吃亏便要大了!大舅在屋里一个劲儿的喊着不要打架,不要动怒,然而气头上的年轻兄弟又哪能听得到呢?二舅结结实实地挨了打。妈妈撂下几句狠话带着二舅和我们姐弟俩去了二舅的家。
事后大舅也闷闷不乐,妈妈也不开心,我和姐姐也觉得伤心,不过此时又有谁还能比二舅更伤心呢?
二舅拜访大舅时还特地带了一瓶自己平常都不喝的红酒,结果换来一场心伤!
于是我家和大舅家又断了往来,再次得到消息时大舅的病情已经急速恶化,不久后他便走了。
大舅、二舅和我妈妈这三个亲兄妹之间的事情从来没有告诉过一直住在我家的姥姥,我大舅的离去就更不敢说了,怕她受不住打击。姥姥曾经一直嘟嚷为什么大舅他们过年过节的也不来看看我这个老娘来了?
不过大舅走后的第二年姥姥也离去了,又过二年离去的便是二舅。
大舅二舅走的时候都是六十多岁,比我姥姥走的时候还要小将近三十岁!
二舅的晚年想着便让人内心抽痛,每次听母亲和我说起就难免落泪……
现在,他们兄弟两个在泉下不知道还谈得融洽否?
如果遇到了姥姥,不知道他们会怎样面对?
萧瑟的杨树林,风拔红土。
孤独的坟冢上,靠着一个死气沉沉的花圈。
远处看不到的河水,流淌着生前的故事,
不再往来的亲戚,仍未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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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洒,夜正央。
舅父故影轻踏梦。
怜执我手,
面笑有语,
恐是黄泉念我?
孑然一世,
未妻未子,
此生凄惶了。
昔年昔月,
拧眉旧事,
袅袅俱成往。
【零九年八月二十八日 周五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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