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过那片沼泽地46
46、优质课
优质课评选出事了。
因为教师评先晋级,优质课是首要和必备条件,但能推到上面去的名额特别少,如县直中学这样的学校每年也只有几个名额,所以优质课竞争特别厉害。
优质课评选,程序是这样的,先在学校试讲,学校打分排名,排名靠前的几个人的才能推荐到教育局去,但只要推选到教育局,就一定会获奖的,所以学校这一关,最重要,也最难搞,人多,竞争激烈。
“难啊,难!优质课赛讲难,难于上青天,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逆波折之回川……优质课难啊,优质课难,让人闻之忧声叹,使人听之凋朱颜。优质课赛讲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每说起优质课,就有几个老师摇头并能随口吟出一首《优质课难》。
仪儿最初听到他们的感叹吟咏,惊叹他们创作的同时,也从心里暗笑他们的杞人忧天,心想,只要自己课讲的好,基本功过硬,总有一天会被推荐的,这有什么好悲观失望的呢。
按照教育局的要求,学校向上推荐的优质课,开始在学校进行竞讲,参加学校优质课评选的评委,必须是经全体教师无记名投票选出来的,所有选票要上交教育局。
可是汪校长总有自己的对策,优质课评委需要五个,其中四个汪校长都安排了自己的人,只让全体教师投票选一个评委,仪儿几乎全票通过。
当了评委,仪儿才明白了老师们摇头感叹的真正原因……
优质课比赛如期进行,参赛选手的分数是采取错位方法报出的。也就是说第一个选手的分数是在第二个选手讲完之后公布的,第二个选手的是在第三个参赛者之后公布,以此类推。
这样公布分数的办法叫做现场打分法,听起来似乎可以很好地避免暗箱操作。
比赛进行的有条不紊,除了有几名老师的成绩出乎仪儿的意料之外,其他参赛者的成绩还都和仪儿的预期基本一致。
最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有一个名叫耿浞的老师,她讲语文,课很是平淡无奇,其实就是一节极其普通的课,和平时上课差不多,一听就知道没有经过精心准备和认真磨课,也可能是没有来得及准备和优化,就直接拿来讲了。和其他人相比,实在平庸。仪儿给她打了一个最低分,但出乎意料的是,最后公布成绩时,耿浞的成绩竟然是最高的。
仪儿愣了半天回不过神儿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到其他评委向耿浞祝贺的欢笑神情时,她还是有点不太相信,拿过总分表,连看几眼,这才确信耿浞真的是这次优质课比赛的第一名。
这又不能不让让仪儿怀疑自己的审美问题,难道这种朴实无华不加雕琢的课才是真正的优质课?
看着其他评委和耿浞老师谈笑风生的亲热劲儿,仪儿不敢待下去了,如果大家知道她给耿浞老师打了最低分,那还不笑话死她。
于是趁人不备,她赶紧溜出评课室,回住室去了。
回到住室的仪儿依然不能平静下来,她依然想不通,为何自己认为那么普通的的一堂课,竟然能得了第一名,难道自己真的和其他人的审美不一样?
想到这里,她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人,语文老师田孔,他讲的老舍先生的《济南的冬天》一课,不仅课堂流程设计的独出心裁,文本感悟独具慧眼,连课堂操作也独辟蹊径,再加上课堂语言妙语如珠,那课讲完让无数人拍手称快,自己给他打了满分,可田孔老师的课最后竟然得了一个最低分。
郁闷中,仪儿熬到了第二天。
没等仪儿从困惑中解放出来,就出事了。
迷迷糊糊中,仪儿被一阵吵闹声惊醒。
“败类,无耻!”又一声极大的吼声将仪儿完全惊醒。
侧侧耳细听,“简直就是败类,妄为人师,竟然能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儿来!”静心一听,仪儿能听的出来,这愤怒的斥责声是田孔老师的。
在仪儿的印象中,田孔老师应该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他喜欢读书,课也教的很好,只是性子太过于耿直,嫉恶如仇,看不惯的事儿,别人不敢说,他敢说。
“你说谁呢?我可是校长,你还想不想做这里干了,我可是有权把你调出去的!”这是汪校长气急败坏的叫嚷声。
不知怎么,仪儿脑子里一下子就浮现出了汪校长面红耳赤、眼珠凸出的凶狠模样,这是他开会发怒时常有的样子,同时还用一只手使劲儿拍打着桌子。
“像你这样弄虚作假、鲜寡廉耻的校长,谁跟着你干,谁就会觉得少脸没皮,丢人现眼!”这田孔老师不愧是优秀的语文老师,还真是能拽词儿,不知道为什么,仪儿觉得听着还是挺过瘾的。
“算了,汪校长,这多不好。”
“田老师,还是少说点吧。”
“就是,影响不好。”
“就是,就是……”
“消消气,气大伤身……”
……
越来越多的老师们加入了解劝的行列。
仪儿也跑出了屋子,居高临下,她看到老师们正分成两个圆,一个圈住气势汹汹的汪校长把他往校长室里劝,一个圈住田老师,让他往教室里面走。
冯教导喝散了聚集的学生后,也急匆匆追随校长去了。
随后几天,很多老师都在私下传着一件事儿,说田老师因为太过于自信,没有给校长送礼。而那个耿浞几乎每一个节日都会给校长送礼,这次更是如此。而且这个耿浞,虽然说已经四十岁了,但她身材苗条高挑,很又喜欢撒娇卖萌,风骚劲儿不小,似乎有点她和某些领导的绯闻,难怪她会得第一。
仪儿本来不相信这些传言的,可大家都说的活灵活现的 ,连送的时间和地点,大家都说的出来,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的。
也许世上真的没有不通风的墙!
更让人没有想到,不久就有检察院上门找汪校长进行调查,听说是有人将他和常卜正给举报了。
“仪儿,来来来。”这天仪儿刚下楼,就看见冯教导站在教导处门口,神秘兮兮地向她招着手。仪儿很不情愿和他打交道,他那色眯眯的眼总在自己身上逡巡,看的自己特别扭。
可他如今打了招呼,不过去,又似乎说不过去。于是,仪儿只好怏怏地走了过去,冷冷地说道:“有事吗?”
冯飞飞低声地说了一句:“你进来吧,告诉你一个秘密。”说着,冯飞飞转身走进了教导处。仪儿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教导处地方并没有变化,还是欧阳德的那间房,但布局和装饰都和欧阳德在时,完全不一样了。从办公桌到床铺都换了新,这是汪校长来后,对所有的学校领导办公室所做的改良。
里面还添置了两个单人沙发,一个玻璃茶几,茶几上还放置了一套饮茶设备,茶炉茶壶茶杯一应俱全。
“看来这个汪校长还真是会享受,不仅自己办公室里装点一新,连手下小领导们也都收买好了。”仪儿心里有点愤愤不平。
冯飞飞在一个靠北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他有点谄媚地邀请仪儿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并殷勤地为仪儿斟了一杯茶。
仪儿完全没有了坐在这间房子里的自在,那个时候有欧阳德,这让她忽然想到了那句诗歌,“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仪儿很不舒服地坐着,眼睛盯着斜对面的办公桌 ,她想起来了,欧阳德坐的那张办公桌,似乎在新学期开学没有多久,被一辆三轮摩托车给拉出校门了,当时仪儿在教室门口站着,准备上晚自习,一阵摩托车油门轰鸣,拉着两张办公桌和两把椅子,正向学校大门奔去。
仪儿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校门口那盏贼亮的照明灯似的灯光,打在了一张办公桌桌面之上,反射进仪儿的眼,仪儿当时恍然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她当时忙着上课,并没有多想什么。现在才恍然大悟,那张反射灯光进她眼睛的办公桌,原来是欧阳德老师曾经的那张。
后来不知怎么的,校门口那盏贼亮的灯也被换掉了,成了一盏只发着暗黄的灯,鼠眼贼眉地吊在那里窥视着什么。
“这些旧办公桌椅,看来是被他们统统给卖掉了!”仪儿无可奈何地想。
“哎,仪儿。”冯飞飞突然打断了仪儿的思绪,头隔着茶几,冲她靠拢过来。仪儿不自觉地转过头来,正好遇到了冯飞飞色眯眯的眼,她拧着眉头,赶紧垂下了眼帘。
冯飞飞盯着仪儿,继续说:“你知道,检察院来调查什么吗?”仪儿抬了一下眼皮,淡淡地说:“调查什么也跟我无关。”
冯飞飞不在乎仪儿的表现,他继续说道:“告诉你吧,校长和那个歪子,给初三学生买辅导资料,从中得到的好处费可太多了,这一次如果查实了,那他们两个可就……”
所谓的歪子,是大家私下里给常不正叫的绰号。这个常不正歪点子特别多,特别是在推销初三学生课外辅导资料方面,那可算的是“武林高手”,他拿回扣问题在县直中学早已经不是新闻。于是大家私下里就把他的不正给叠到一起,就成了歪子。
冯飞飞故意听了下来,他又看了看仪儿,他知道仪儿是一个人在这里上班,无亲无故的,他自以为是地觉得,只要自己稍微对她施加一点恩惠,就会让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对自己服服帖帖的。
有的人就是喜欢自慰!
“你知道,如果他们被抓了,那我会怎么样吗?”他饶有兴趣地观赏着仪儿,二十岁上下的女孩子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啊。
“还能怎么样,你肯定要当上校长了。”仪儿沉默了片刻,然后她不冷不热地嘟囔了一句。这些官场规则,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但她看过太多类似的电视剧和小说,有什么稀奇的。
“你真是个聪明的小机灵鬼。”冯飞飞突然站起来,踱过茶几,来到了仪儿这边,一屁股坐在了仪儿坐的沙发的扶手上,伸手去抚摸仪儿的头发。
仪儿吓了一跳,有点发懵,一时坐着没有动,当冯飞飞的手从她头上滑到两肩上时,她才清醒过来,她猛地站起来,用力甩掉冯飞飞的手,怼了一句:“那干嘛啊!”头也不回,迅速冲出了教导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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