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儿

签儿

    也不知道是谁给签儿起的名字，从他懂事开始乡亲们就这么叫起来了。也许是因为签儿被送来的时候，包里带着的竹签子这么叫，也许是因为他总是背着一篮子长竹签才这么叫，谁也说不准了。

签儿是个很有俊俏的少年，一双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和长得恰到好处粉嘟嘟的小嘴，面相上是个大家大户的少爷，可惜命运不济过的并不安稳。

    签儿也是个倔强坯子，说他倔强也不是没有根由的。 记得有一次卖茶叶的王掌柜逗他;“呦！签儿来了。来，叫声爹听听，你给我叫舒坦了，我就把你的竹签子全部收下了！。”

    签儿看着王掌柜油腻的肥脸，不屑的吐了口唾沫，头也没回的走了。

      “呦呵！这个泼皮猴崽子，也不知道是谁的野种，在老子面前装牲口，呸！”王掌柜一口浓痰啐在了地上。自那次王掌柜恶意的玩笑后，签儿再没从他家茶馆经过，就是必须要从那条街经过，也必定要绕出好几条街从背向走。大家伙都知道了签儿的倔脾气，也就没有人再与他玩笑了。

        别看签儿在外人面前倔强，但对着自己五十多岁的奶奶还是极好的，处处依顺着奶奶，还肩负起养家糊口的担子，及其孝顺。说起签儿的身世也够唏嘘！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只知道一年除夕过后，一个年轻女子找到签儿的奶奶，说签儿是他家兵子的种，就把这孩子放下，再没了音讯。不过这孩子长得倒是极像兵子，看着就透着机灵倔强劲。

因为大家伙都知道签儿奶奶家里的情况，也就谁也不会在签儿奶奶面前提兵子，她自己也不愿意说。说起兵子，签儿奶奶也是满腹的苦水。兵子打小就没了爹，是他娘一手带大的，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倔强的紧。没有谁能扭过他的倔性子，就是他娘也不中。到了十七八岁就更是没谁能说的了他。大家伙就劝着兵子妈，让兵子去当兵，反正倔强的性子在部队里是一定可以收敛回来的，兵子妈也没了辙，就只好让兵子去当了大兵。兵子刚开始出去的时候还来一两封报平安的书信，兵子妈就找到小镇里教书的先生读给她听，每每听过信后都会高兴的什么似的。可是过了两年以后兵子就不来信了，有人说是打仗死在战场上了，有人说是去当了土匪没有脸了，还有人说是做了大官不认她这个穷妈了，反正说法都不一致，也没有人真正的见过兵子，慢慢的这件事在小镇里也就没有人再提起了。

      签儿还是天天早起去山上砍竹子，然后削成竹签背下山卖给做背篓的铺子。日日如此从不停歇，就算是大雪封山，他也能找到合适的地方上山去背下竹签。

      “签儿，奶奶的好孙子。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和你那不知道死活的爹一个样儿。”签儿奶奶气喘吁吁的在签儿后面说道。

      “别提他，有事就说事，提他作甚。”签儿半恼怒的和奶奶说着话。

      “你说你这孩子怎就不听个话那 ，昨夜发烧一夜基本没合眼，今早又要去背那竹签子去，你受的住受不住。”签儿奶奶越说越急，眼泪跟着鼻涕流了出来。

      “奶呀，我真没事儿，你看能跑能跳”说着真就原地跳了有一尺高，“我的亲奶奶呀！你老好好呆着吧！昨天徐掌柜说了，今天他家要多些竹签子，他家女婿今天来，正好多做些背篓带回去卖。我昨天都答应徐掌柜了，要是说话不算话，哪个还和咱做买卖，是不，奶。”说着话签儿就走出了院子，签儿奶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也就由着他去了。

    签儿家也实在过得清苦，本来签儿奶奶还能做些针线活贴补家用，可后来慢慢的看不清东西了，也就什么都做不得了。只得把签儿当成顶梁柱。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话还真的是没有说错。

      签儿奶奶把签儿送走后就坐在炕上想着往事，兵子的样子就总在眼前晃悠。“俺的兵子到底是去了哪嘎那，咋就没了个音信儿那。可苦了我的大孙子了”想着想着就流下了泪，要说是她的眼瞎到底是怎么造成的，有一半是哭瞎的。签儿奶奶自觉心伤，可想到签儿一会回来还要吃饭，就往东街去了，那里有家卖豆腐的铺子，签儿最爱吃他家的豆腐。

    签儿奶奶回来后已过了晌午，中间路过王娘家坐了一会儿，王娘对他们祖孙二人实属不错，只要是有多余的口粮总会去送点。所以今天签儿奶奶买豆腐的时候多要了一块儿，给王娘送去了，王娘留了签儿奶奶唠了会儿家常，又劝她不要总想着往事，还要多为签儿的以后着想。

    到了后半晌签儿奶奶开始准备起了晚饭，每天这个时候签儿都差不多回来了，进了院子一定会喊‘奶奶哟！俺回来了。今个吃甚啊！’可今天早都过了时辰签儿还没回来，签儿奶奶焦急的走到门口去张望，可还是没有签儿背着竹娄回来的脚步声。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到了签儿奶奶的耳朵里。

    “这是啥个声音！”签儿奶奶听着声音说着。

    就听见从不远处有人一路小跑的奔了过来，“俺的娘啊！”扑通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跪倒在了地上，只影影倬倬的看见个人影扑到了脚下。

      “谁吗！是哪个吗！”签儿奶奶挥舞着手臂说道。

      “娘，是俺那，俺是兵子呀，娘，你咋了，认不得我了！”兵子拉着他娘的手说道。

      “兵子，俺的兵子，真的是你吗？”签儿奶奶忙着朝地上的人扑去。

“是俺，娘，是俺，俺是你的兵子。”说着话兵子再次跪倒在地，给他娘磕起头来。

“兵子吗？俺的兵子啊！你可回来了，你知道娘有多想你吗！天天想夜夜想，都哭瞎了娘的眼啊！”这时候签儿奶奶听出了儿子的声音。

“娘，娘俺回来了，再不走了，您老别哭了，我好好养您老，不让您再过苦日子了。”说着就拉着他娘的手往屋子里走。

“等会儿，等会儿。我在等签儿那，签儿还没回来，是不是都黑天了呀！这孩子怎个还没回来那，以前早都回来了。”签儿奶奶焦急的张望着远方，侧耳倾听着远方的声音。

“签儿是谁呀！娘，您认干儿子了。”兵子看着他娘的侧脸问道。

“滚球子，认什么干儿子，那是你儿子，我孙子。”签儿奶奶半恼怒的说道。

“我儿子，我哪来的儿子啊！”兵子诧异的问着他娘。

“就是你儿子，和你小子一个混球样。”说着话签儿奶奶就说起了签儿的来历，是怎样个女子来送的，给了个半截竹签当信物，说是当初兵子给她的定情信物，又说着那女子是怎么样的身段和长相。

兵子拿着那半截竹签子不再说话了，沉默了好一阵儿，落寞的和他娘说道”娘，还真是我的种，当初我去当兵看上了当地一个地主家女子，我俩就好上了。被部队上发现了，说是扰乱军纪被潜回了。走在回来的路上，想着不如把她娶了就去找了那女子，可是说被他爹给嫁人了，也不知道嫁到了哪家。我没脸就这么回来，就去给人家当苦力拉人力车，啥都干过，最后碰见了个有钱的船客，主要是在海上来回拉货，好久都上不了岸，也就没有及时联系您老人家。这次和船东家说您老年级大了，要回来伺候您，就不在那做了。回来以后我也去找了那女子，没想到也是个刚烈的女子，当初他爹根本就没把她嫁人，只不过是藏在了山上，等她生完孩子再接她回家，可是生完孩子就找不见她了，等到发现的时候孩子不见了，就看见她一具冰冷的尸体了。也怨我当初就该再去找找，就是没成想这女子会这么烈性，我也是愧疚的紧啊！和她家一个乡上的人打听到她坟地，就去她的坟上看了看，没成想当初告诉她咱家在哪还告诉对了，把我儿子给我送回来了”

“也真是个刚烈的女子啊！”签儿奶奶抹着眼泪说道。

兵子和他娘说话的档儿，签儿背着空竹楼走进了院子“奶，这是谁呀！”

签儿奶奶马上迎上了签儿说道；“签儿，签儿回来了，咋个这么晚啊！。对，对，快来，快来叫爹，这是你爹.”签儿奶奶一手拉着一手拉着签儿的爹。

“爹？你是我爹。呵！”签儿不屑的看着兵子，扭头走进了屋里。

兵子心理想着；这个兔崽子倒是有几分我的烈性，不过就是长得太娘儿了，不像个爷们。

“唉！慢慢来吧！兵子，进屋来进屋来，咱吃个团圆饭，签儿你去隔壁你佰叔家借点面来，奶奶今天给你们擀面条吃。”兵子妈边说边往屋里走去，手里拉着兵子，生怕兵子再次不见了踪影。

“嗯！好”签儿进屋放下背篓，不情不愿的往外走去。

“不用去，我带着吃的那。娘，我这里有肉有面，晚上咱包饺子吃。”兵子边说边把马往院子里拉。

“好好好，咱晚上就吃饺子，吃饺子。”签儿奶奶眼里噙着泪，开心的往屋子里头走去。

这一夜签儿根本就没有睡，突然来了个男人就说是我爹，十几年了从没和家里联系过，也没回来见过奶奶。虽然奶奶很开心，但在签儿心里还是觉得不是个滋味。毕竟这么多年这个家里就他和奶奶两个人相依为命。因为今天兵子回来，签儿就睡在了柴房，因为家里就一铺炕，又不是很大不过也睡得下三个人，但签儿就是不愿意和兵子在一铺炕上睡。兵子要签儿在屋里睡，签儿没同意，也是想着他刚回来要和奶奶多亲近些，也让奶奶开心点，再也是不想和兵子有过多的交流。毕竟这个爹他还没习惯叫出口。这个房子还是当初兵子爹靠给人家当长工，一个子一个子攒下来置办的，就一间房子带个破柴房。全土的土胚房，屋子里除了一个炕柜再没有其他，因为年久失修也是四面透着风。

兵子看着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房子，心里很不是滋味，虽说这些年过得不是特别的舒坦，但是吃穿用都比这里不知强了多少倍，真是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回来，让自己的娘和儿子受了这么多些年的苦，想着从明日起一定要好好重新整修一下房子了。

“娘，咱今个把房子修葺一下吧！四面漏风啊。”兵子边说边洗着脸。

“行嘞，行嘞你回来可就好嘞！这些年了总想着修一下，可是没有票子啊！”兵子妈边说边弄着早饭。

“娘，这些你都不用操心，以后家里有我在就啥也不怕，我不能让你们再受苦了”兵子看着不大的签儿和他娘说道。

“好啊！好，有你在娘和签儿就享福了。签儿啊！你和你爹把房子重新收拾收拾吧！早该收拾了，实在是不能再破了。”签儿奶奶看着四处漏风的破土房感慨的说着。

吃过了早饭，爷俩就去镇里买起了修葺房子需要的东西，木料稻草样样准备得当。路过徐掌柜铺子的时候，签儿还特意进去和徐掌柜说了一下要修理房子的事。签儿家的房子也属实称不上是房子了，就一件破茅草房还四面漏风，房顶是完全的茅草铺成的，因为当时房子买来的时侯，没有过多的钱修理房顶，现在重修其实也算是翻盖了。

一段时间的忙碌终究没有白费，原来的破房子被翻新成了两间房，屋子里也多了炕桌和两个大箱子。兵子娘现在可真是乐坏了，儿子回来了还修葺了房屋，一家人团团圆圆。

“今儿咱要好好庆祝一下，签儿你快去把这些日子帮咱们忙活的乡亲们叫来，咱都乐呵乐呵。还有叫你王娘早点来帮我拾掇拾掇”签儿也真的好开心，爹回来了奶奶高兴，他高也兴。

“签儿奶奶，您老可真是有福啊！兵子啊，你可回来了你娘可想死你了。”王娘边说边往屋里走来，身边跟着自己五六岁的孙女优优，优优胖胖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再配上一个肉嘟嘟的小嘴甚是可爱，她也特别爱粘着签儿，天天在身后叫着“签儿哥，签儿哥。”这次来也一样，喊着叫着“签儿….哥，你在哪那，签儿哥，你拿的是啥啊！签儿哥，你那是啥啊！”“优优，别烦你签儿哥，过来，过来，你这个秃皮淘丫子。”

“哎！我说签儿奶奶啊，您老最近真是喜事连连啊！”隔壁佰叔家婶子说道。

“喜事连连，那是，那是，兵子回来了，还盖了新房子，可都是喜事。”签儿奶奶边说边用围裙擦着手。

“婶子呀！还不止这些那。您老还不知道吧！你孙子可有福，和镇上卖编制品徐掌柜家的老二，叫什么素枝的丫头好上了，那臭小子没说吗？都好一阵子了。”佰家婶子边说边笑着，就像是自己得了一个孙女婿似的，好不骄傲。

“哎呀！真是个大喜事啊！签儿啊，我的签儿你咋个不说啊！”签儿奶奶拉过签儿问道。

“奶奶啊！素枝害羞的紧啊，不好意思来吗？”签儿害羞的回道。

“我说你小子怎么最近总回来的那么晚那，过几日有时间要把素枝领回来啊！”签儿奶奶笑着说低着头流着泪，“签儿他娘他爷你们在天有灵要好好对咱家签儿啊！”